第五百五十三話 龍族之殤(六)
蜃龍的頭部離地面極高,若是從那個高度摔下去,即使地面有一些沙子保護,也難免會受到重傷。龍雪茹落下時,應龍眼疾爪快,伸左爪將其妥妥地接住,讓這個不會飛的凈化使者實現了標準的「軟著陸」。
同時,蜃龍的咬合之勢不會停下,蒲子軒落在他柔軟的舌面上倒還相對安全,最危險的,莫過於正抱著他獠牙的陳淑卿。
「星河龍王!」
眼見蜃龍的上排獠牙就要將陳淑卿咬穿,千鈞一髮之際,蒲子軒召喚出星河龍王,站起身子,抬起靈體的雙爪,將蜃龍的上齶硬生生給頂住!
然而,蜃龍的咬合力,又豈是蒲子軒的力量可以匹敵,這一頂,只是減緩了這龐然大物咬合的速度,直到他的上排獠牙在剛接觸到陳淑卿頭髮時,才勉強停了下來。
蜃龍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口中和牙齒一帶的異物感,又被蒲子軒頂得生痛,立即怒火中燒朝應龍喝道:「你……往吾的口中吐了什麼?」
應龍冷哼道:「幾個朋友而已,你可千萬不要傷害他們!」
蜃龍畢竟不是嗜殺之輩,聽了此話,立即保持著嘴巴長開的狀態,從喉嚨中傳出聲音:「你這傢伙,今日到底在搞什麼鬼把戲?」
陳淑卿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趕緊變為九尾狐形態,往後飛出幾個身位,回頭朝應龍怒斥道:「你這老傢伙,瘋了嗎?」
蒲子軒也氣得臉色發紫,喝道:「你要做什麼,也不事先跟我們說一聲!」
應龍見事已敗露,便也乾脆開誠布公道:「蜃龍,你真以為,吾還在乎龍珠那塊破石頭嗎?四千六百年前,從吾和心愛的天女魃分離之日起,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什麼事情還值得吾牽腸掛肚。如今吾得知天女魃已轉世為旱魃,藏在你的體內,若是你肯將旱魃給吐出來,吾又何須勞神費力跟你玩這無聊的遊戲?」
「呵呵,想不到,你應龍還真是一個情種啊!」蜃龍諷刺完畢,轉而拒絕道,「吾與旱魃有約,吾絕不會隨意將永恆之城吐出,他則將他的財寶全都放在吾的體內。你知道,吾不會做毀約的事情,而且,吾不喜歡的事情,你越是要求,吾便越是不舒服、不配合。」
「哼,吾當然知道。」應龍停頓了片刻,突然朝蒲子軒喊道,「蒲子軒,別管那麼多了,你快直接到他腹中去!」
「蒲子軒?」聽到蒲子軒的名字,蜃龍陡然一驚,愕然道,「呵呵,就是那日吾在空中碰到的凈化使者嗎?旱魃跟吾說了,此人可是他的敵人啊!若是如此,此人就算強闖吾體內的無間宇宙又能怎樣?吾只需要稍稍發力,便能將他給吐出來。」
應龍自是知道蜃龍的話不假,左思右想后,他突然問蜃龍道:「蜃龍,你可知道,為何吾們龍族是這世上最孤獨的種族,沒有朋友嗎?」
蜃龍被這問題給難住了,怔了好一陣子后,才找了個答案:「那是因為吾們太強了,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你這話,有些道理,但也不是全對……」應龍突然像是個智者一般,循循善誘道,「吾們沒有朋友,是因為吾們沒有敵人。所以,龍族的生命是極度空虛的,這便是你鍾情於財寶,也鍾情於用海市蜃樓捉弄別人的原因,因為,漫長的生命,實在是太無趣了,你用這些東西麻痹自己,說服自己,生命是有趣的、也是有意義的……」
蜃龍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細細咀嚼這番話的個中意味,但明顯憑藉他自身的智慧難以參透,便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呵呵,吾想說,當年,吾們九條龍在爭搶龍珠的時候,你為了對付吾,先後與燭龍、鰲龍、螭龍聯合起來,與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你不得不承認,是因為吾這個『敵人』的存在,你才交上了那幾個朋友,而你的生命,在那個時候也是最快樂、最有意義的。後來,你擁有了龍珠,是的,你也僅僅是『擁有了』這個你奪來的東西,可是,你不再需要對付吾,那幾個朋友也因為失去了共同的敵人,各自遠行而去,如今早已不知所蹤……」話到此處,應龍嘆了口氣道,「吾蟄伏在那片湖水中,細細回想這一生,吾還算活在這世上的日子,最開始是與蚩尤作戰的那些歲月,吾感謝蚩尤帶給了吾生命以意義,可是,吾不得不消滅他。後來,吾遇到了天女魃,沒想到,當吾看到她的能力是帶來大旱,能對抗吾呼風喚雨的能力時,吾竟然感到,這個擁有『敵對』能力卻又不是『敵人』的女人,反而成了吾最離不開的牽挂……這個世上,沒有黑,便沒有白;沒有陰,便沒有陽……蜃龍,無論吾對你提出了什麼要求讓你不舒服,你都應該感謝吾數千年後再次出現在你面前。若你非要吾走,那麼,你便再也無法體驗『不舒服』的感覺,又何以真正懂得什麼叫做『舒服』?你會回到那個無趣的生命狀態中,直到死去……」
「哈哈哈哈……」聽了應龍的長篇大論,蜃龍一語不發,又仰天大笑起來。
應龍和三人一時間不知道蜃龍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均獃獃地看著他。
片刻后,蜃龍轉而問口中的蒲子軒道:「蒲子軒,你能聽懂吾的話嗎?」
蒲子軒高聲應道:「能!蜃龍,說實話,我第一眼看見你時,便知道你並非一個邪惡的怪物!那旱魃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妖孽,帶給了人間太多痛苦,他不配與你合作!給我個機會吧,我必須到那永恆之城除掉他!」
此話一出,陳淑卿立馬用意念傳聲提醒道:「你說這些幹嗎?蜃龍說了他是不會出賣旱魃的,而且,萬一那應龍還對旱魃抱有希望,還會同意你去消滅他的前世小情人嗎?」
本以為只有蒲子軒能收到此信息並給予回應,沒料到,應龍主動應道:「不會的,九尾狐,旱魃已非天女魃,而且,他傷害了吾真正的家人,吾怎麼可能還對他抱有希望?」
陳淑卿霎時尷尬無比,苦笑道:「啊,你能聽見我的意念傳聲?」
「吾沒說過嗎?吾是用心智在與你們交流……」應龍問完這一句,隨後反應了過來,自己回答道,「誒,好吧,吾似乎的確只跟蒲子軒說過,沒跟你說過。」
這應龍,滿口的金玉良言和大智大慧,但小糊塗卻是鬧個不停,還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古稀老頭!
隨後,蜃龍也神秘一笑,回應陳淑卿道:「吾是絕不會破壞與旱魃的約定的,不過嘛,吾仔細回憶了一番,吾跟他的約定,一是不能隨便將他們吐出來,二是不能邀陌生人進入永恆之城,可是,好像的確沒約定過,一旦有人擅闖無間宇宙,吾必須將闖入者吐出……他大概從沒想過,有人會有能力攻破龍族的防線吧?蒲子軒,你是主動闖入,不是吾邀請你進去的吧?」
應龍霎時明白了蜃龍的弦外之音,這任性而孤傲的傢伙,聽進去了自己那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卻又表面上不想承認,這才決定只放蒲子軒一人進入體內。
蒲子軒也讀懂了這一點——雖然陳淑卿與龍雪茹無法進入,但這結果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敵人對兩個女子來說過於強大,有了她們的存在,反而有被敵人抓住當作人質的風險。
「謝謝你,蜃龍!」蒲子軒欣慰地表達了一句感謝,拔腿便朝著蜃龍的喉嚨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