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道(二)
()這種無聲的堅持讓薔薇只覺得自己身體里的一根弦被綳的緊緊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斷裂,她輕輕的搖著頭,說出口的話幾近哀求:「流光,不要……不要逼我,我們……我們回去好不好?」
薔薇臉上的痛苦的神情令流光心裡輕輕一痛,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薔薇這樣的女子,應該被人深深的藏在心底,捧在手心裡,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維護她生活的環境,給她一方天地,那方天地純凈,透明,有整日暖暖的陽光,天空高遠,輕風和煦,然後他在旁邊悄然而立,看著她笑的如水晶般晶瑩。
這個女子的世界,不應該被任何不美好的東西入侵,更何況,是這樣殘破不堪的世界?
可是不行,生在亂世,沒有選擇與逃避的權力,有一些事情,他必須,要讓這個女子看到,讓她了解。
眉梢輕輕一動,卻仍是那種無波無瀾,無悲無喜的聲音,平淡,但不可拒絕:「我們下來走走。」
靜靜的凝望著流光,終於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不可違逆,強壓下心頭不住翻湧的種種情緒,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任他將自己抱下馬。
一手牽著薔薇,一手牽著赤狐的韁繩,流光慢慢往平原中破敗的戰場走去。
幾個在死者屍身上不斷翻動的婦女看到他們走來,先是警惕的望了一眼,隨後表情轉為詫異,再然後,又各自低下頭去,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流光面無表情的拉著薔薇在屍首間穿行,薔薇長長的披風下擺拖曳在地上,大紅的色澤不時碰到地上的血污,混成一色,難辯彼此。
走過一具屍身旁邊的時候,流光忽然對著正在翻撿屍首的一個中年婦女開口問道:「大嫂,這裡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
那中年婦女抬瞟了流光一眼,手下不停,冷冷說道:「能出什麼事,他們村截了我們村的水道,打起來了。」
「就為這麼一點小事?」薔薇猛的驚呼出口。
「小事?」那中年女子猛的站直身子,看著薔薇一身華貴,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的說道:「在您這樣的貴人眼裡,一點點水當然是小事,可是在我們這些窮人老百姓的身上,沒有水,我們就種不了地,種不了地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我們就只能餓死,這還是小事?」
「可是……可是你們可以協商……」
「協商?怎麼協商?」那婦人看向薔薇的眼神越發的不屑:「我們村靠近內陸,他們村靠近通天河,我們從他們村借道用水,這是古來就有的規矩,可是今年通天河大水,把他們村快熟的穀物都給淹了,他們說我們村的穀物都是用了從他們村走的水,所以要我們把穀物與他們均分。可是村裡那點東西,除去貢賦,我們自己都不夠吃,接濟他們一點就很不錯,怎麼可能均分?他們見我們不答應,就堵了水道,還派壯丁看守,說要死一起死。這種事情,你讓我們怎麼協商?」
忽然伸手一把拽出一直在她身後躲著的一個孩子,那孩子骨瘦如柴,神情怯懦,咬著自己的一根手指,無措的看著突然把自己拉出來的娘親。
那女子看到薔薇錦衣華服,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樣子,似乎把氣全撒在了她的身上,說的話越發尖刻:「你看看這個孩子,你猜猜他幾歲了?我告訴貴人,他今年己經十歲了,可身量卻只有這麼一點,就是因為沒有東西吃。該遭老天詛咒的亂世,年年打,天天打,種一點糧食,還來不及收割,貢賦,強盜,就輪著番的來,這樣的世道,讓人怎麼活?難道貴人以為,我們都和您一樣,天生的高貴命,等著人伺候就行?」
「我……」薔薇張了張口,對這婦人的指控,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