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計壓崔夫人

宇文明向門口望去，只見宇文傑正哭哭啼啼地領著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少婦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家丁。

這少婦穿著一件碧藍色的羅裙，容貌倒也周正，頗有幾分姿色，只不過兩條柳眉卻是倒豎著的，讓人感覺難以相處。此女和宇文傑相貌倒有五六分相似，不用說就是宇文傑的母親，宇文智及的正妻崔氏。

宇文明見狀冷笑了一聲，心中作好了應對準備。

這崔夫人若真要以大欺小，對他不利。他就索性跑去找爺爺宇文述，把這事鬧大，看這婦人如何收場。

原來，宇文傑被宇文明一拳打落牙齒后，嘴角便鮮血直流。他哭著跑回去時，正好遇上母親崔氏出門。

而那崔氏一聽是大哥的私生子打傷了自己兒子，頓時便怒不可遏。她根本不知道是宇文傑挑釁在前，只聽了宇文傑的一面之辭，以為這私生子吃了豹子膽，才認祖歸宗就欺到自己兒子頭上來了。

於是，她當即便叫了兩個家丁，跑來西廂房為兒子出氣，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無禮的私生子。

崔氏帶著家丁走進小院，便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站一起。她自然已經認出，正是宇文明和宇文羽晴兄妹倆。宇文羽晴也還罷了，一張俏麗的小臉露出害怕的神色，可那宇文明卻是面色非常平靜，彷彿早就料到她要來一般。

她立刻停住腳步，心中有些狐疑，滿肚的火氣也消了幾分，頭腦開始冷靜了下來。

這時，人高馬大的宇文傑嘴角的鮮血已經止住，不過由於掉了一顆牙齒，說話卻是有點透風。他一指宇文明道：「娘，就是這個叫宇文明的私生子打我！您快叫家丁把他狠狠打一頓，替孩兒出出這口惡氣！」

不等崔氏回答，宇文明便搶先對著崔氏施禮道：「崔夫人，小子便是宇文明，不知夫人到我院中有何指教？」

他的聲音雖然清脆，卻是顯得十分鎮靜，而且臉上表情從容不迫，給人一種知書達禮，十分尊敬長輩的感覺。

而且宇文明的用詞也很準確，他知道宇文傑是宇文智及正妻的兒子，所以其母便應該用夫人來稱呼。

崔氏聽聞之後也愣住了，她出身河東的世家大族崔家，自然也是懂得這些禮儀和稱謂的。見到眼前彬彬有禮，沉著冷靜的少年，不禁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宇文明真的如自己兒子說的那樣，只有十二歲嗎？

「娘，我叫他和我們一起去玩，他不去也就罷了，還毆打我！真太不識好歹了！」宇文傑拚命搖動母親的手，來了個惡人先告狀，他希望母親讓家丁好好教訓一下這私生子，替他報仇。

崔氏卻並沒有因兒子的請求而衝動，她原本就是個心機較深之人，見狀反而冷靜了下來。畢竟她也知道，宇文明是宇文家的嫡長子宇文化及的兒子。而宇文化及不出大的意外的話，將是宇文家未來的家主。

於是，她強壓住心中怒火，對著宇文明冷哼道：「宇文明，我沒什麼指教。你就給我好好說說，為什麼要打我兒子？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拿你去見你的主母！」

崔氏所說的主母，自然不是宇文明的生母蕭婉君，而是宇文化及的正妻元氏，她是關隴貴族中的另一大族元家的家主之女，出身高貴，先祖乃是南北朝時期的北魏皇族。

崔氏也聽自己丈夫宇文智及說過，這個叫宇文明的私生子前兩天才認祖歸宗，由於口齒伶俐，知書達禮，所以很討公公宇文述的歡心。

據說那天宇文述還將自己珍藏的一個名貴玉墜送給了這私生子。故她這時也冷靜了下來，不敢擅自責罰宇文明，而是打算讓家丁擒下他后，再交由宇文化及的正妻元氏來處理。

宇文明心中清楚，自己母子倆與主母元氏關係糟糕之極，真鬧到元氏那裡去，恐怕他還真要被重重責罰一頓。所以，這事是絕對不能捅上去的。

眉頭一皺之後，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宇文明於是從容道：「夫人為什麼不先問問令郎，他是怎麼罵我的？」

崔氏微微一愕，便低下頭問兒子道：「傑兒，是你先罵他的嗎？」

宇文傑見狀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說道：「娘，我沒罵他。」

崔氏方鬆了一口氣，鼻中冷哼了一聲：「宇文明，我兒子說了，他沒有罵你！」

宇文明知道這崔氏肯定會袒護自己兒子，就算是一般的孩童之間打架，父母往往都會偏袒自己的兒子，更何況自己在她眼中還是個地位低下的私生子呢。

若不是祖父宇文述表現出了對他的喜歡之意，恐怕這女人早就命令家丁把自己毆打一頓出氣了，哪還會和他講什麼道理呢。

他淡淡一笑，卻是毫不示弱道：「崔夫人，此事就發生在我住的小院門口，令郎是三叔的兒子，也是宇文家的嫡孫。他以前就欺我多次，前趟我從樹上摔下來落水水中，害得生了一場重病，也是令郎硬要我爬上老槐樹，為他搗鳥蛋之故。而剛才，令郎又帶領幾個族中孩子衝進來，跑到我面前大聲喧嘩，稱我是私生子。唯恐別人不知道宇文家有此醜聞。請問夫人，這是我的錯，還是令郎的錯？」

宇文明可是非常清楚，當初宇文述和宇文化及之所以要急著將他認祖歸宗，就是因為御史彈劾，認為宇文化及有私生子這種事，有傷朝廷官員體面。

在這個時期，魏晉遺風尚存，士族門閥非常看重名聲，他可以肯定宇文述和宇文化及如果知道是這麼一回事，是絕對會勃然大怒的。

這也是他今天敢於面對崔氏而不低頭的原因。

崔氏此時也明白過來了，原來是自己兒子先跑去辱罵了對方，稱宇文明是私生子，所以雙方才打了起來。只不過，最後兩個孩子爭鬥的結果，卻是自己兒子吃了大虧。

按照宇文家的家規，族內嫡庶長幼，尊卑分明，她的兒子宇文傑可是正宗的嫡孫，而宇文明僅僅是剛剛認祖歸宗的私生子，遠不如自己兒子的地位高。她的確可以將宇文明拉到元氏那裡，請求對這個私生子毆打自己兒子的事進行處罰。

可這樣一來，勢必便將自己兒子罵宇文明是私生子的事捅出來，這就讓她非常為難了，如果讓公公或者大哥知道此事，必然會認為自己管教孩子不嚴，甚至還會懷疑此事在府中人人議論，鬧得滿城風雨，是不是自己一家有意傳播。

崔氏頓時心中有些惱怒了，對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竟然說得自己無言以對，左右為難。此事如果傳將出去，自己的臉往哪兒擱啊？

於是，她索性也矢口否認道：「宇文明，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兒子罵你私生子？我看多半是你居心不良，見我兒好欺負，就故意毆打他。今天我也不打你罵你，省得別人說我以大欺小，我這就去找你主母，讓她教教你族中規矩！」

說罷，她便拉起兒子，轉身便走，臉上卻是面露笑容，暗忖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孩，還想跟我玩這些心機，太嫩了點。老娘根本不承認有宇文傑罵過你私生子這回事，看你怎麼辦？

不過，她目光一瞥，卻見宇文明也邁開腳步，與她同時向院外走去。

崔氏愣了一下，忙問道：「宇文明，你上哪裡去？」

宇文明卻是微微一笑，大聲說道：「我去找爺爺，請他出面，好好調查一番，看看究竟是令郎先罵我是私生子，還是我先無故毆打令郎。反正當時在場的也不止我們二人。我妹妹羽晴、二叔的兩個兒子，以及六叔和七叔的兒子也在！」

說完，他便一路小跑向院外奔去。

崔氏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她沒料到自己兒子竟然是帶了一群小孩去找宇文明麻煩，她還以為只有他們兩個人，頂多再加個宇文羽晴在場呢。

這種事情要查證可是容易之極。

宇文述只要將那幾個小孩召來當面對質，便知事情真假。到時就算不責怪傑兒，卻肯定會怪自己和丈夫沒管教好兒子，任由他到處亂罵別人私生子，反倒不妙。

崔氏可清楚得很，宇文化及為私生子的事受到了御史的彈劾，甚至連聖上都曾過問此事。如果他們知道府內如今還有人將此事大肆宣揚，定然火冒三丈。

所以，她雖然心中暗罵宇文明狡猾，卻不得不追上前去，大聲喊道：「宇文明，你先別走！」

宇文明在小院外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然後聲音清冷地問道：「不知夫人又有何事叫住在下？」

「這個……宇文明，此事就這樣算了吧，傑兒罵你的確不對，我回去好好教訓他一番便是，你祖父朝中事務繁忙，咱們府中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別去給他添亂了。」崔氏不得不下了矮樁。

宇文傑雖然比宇文明大了兩歲，卻也只有十四歲，哪裡知道這些內情。他還當自己母親追上去是要教訓宇文明呢。

於是便興高采烈地跟出了院門，然後一臉激動地大叫道：「媽媽，幫我打他兩巴掌！讓這私生子也嘗嘗牙齒落地的滋味！」

崔氏本來是想過來好好教訓一下宇文明，替自己兒子出氣，結果沒想到竟然變成自己反倒向他道歉。

她原本就又氣又惱，還見兒子在旁邊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叫大嚷，便氣得反給了他一巴掌道：「你給我閉嘴！就知道給我添亂，大聲嚷嚷什麼？滾一邊去！」

宇文傑被這一巴掌頓時打蒙了，又聽母親反罵了自己一通，頓覺委屈之極，立刻大嘴一咧，再度嚎啕大哭了起來。

崔氏此時見兒子又哭了起來，心中方有些不忍。

在瞥了宇文明一眼后，卻又只覺無可奈何，不得不氣呼呼地拉起兒子便走。

宇文明暗暗好笑，故作驚訝道：「崔夫人，你怎麼還打傑哥啊？我看他也怪可憐的！此事我看就算了吧！畢竟誰沒做錯過事啊？」

聽了此話之後，崔氏更是鬱悶，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啞巴虧自己還真是吃定了。如果這事傳揚出去，別人知道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能讓自己吃癟。那自己這張臉往哪兒擱啊？

宇文明望著崔氏及宇文傑的背影，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心中明白，這婦人應該不會把這事向任何人提及。不光她不會說，估計還會交待宇文傑不要拿出去說。

這不光是面子的問題，同時也是她明哲保身的需要。不然此事傳揚開來，必然得罪公公宇文述和自己的父親，宇文家的下任家主繼承人宇文化及。

宇文明又摸了摸脖子上宇文述送給自己的玉墜，暗忖祖父對自己的器重也是他能逃過這一劫的重要原因。

今天崔氏之所以不敢對他強行動粗，就是在於他成功地借了祖父喜歡他的這個勢，有祖父這個強大的存在，才讓崔氏對他心有顧忌。

不然，換了幾天以前，自己沒有認祖歸宗時的地位。只怕崔氏當場就敢叫那兩個家丁把自己的腿打斷了。

看來，無論古今中外，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有後台和實力。這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宇文明心中暗忖道。

「明哥哥！」

身後傳來女孩的清脆喊聲，宇文明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女孩，正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不是宇文羽晴還是何人。

只是，讓他驚魂未定的是：宇文羽晴白嫩的一雙小手上，竟然拿著兩把明晃晃的菜刀。如此美麗動人的小姑娘，竟然一手拿著一把菜刀，在陽光下組成了一幅奇特而美麗的畫卷。

「我的天哪！這真是標準的女漢子啊！」宇文明見狀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宇文羽晴這時跑到宇文明面前，嬌喘了片刻，然後將一把菜刀遞給他道：「明哥哥，那姓崔的壞女人走了沒有？以後宇文傑那幾個壞蛋再來欺負你，我們就一起用菜刀砍他們！你絕不能再被他們逼著去掏鳥蛋了！你死了，妹妹可是會傷心死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竟然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

兩人挨得很近，宇文明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妹妹對自己的關心和摯愛。對於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來說，似乎自己這個哥哥就是她最親的人了。

「當」的一聲，手中的菜刀扔在了地上。

宇文明張開雙臂，將羽晴的小嬌軀摟入了懷抱，聞著她的淡淡發香道：「羽晴，放心吧！哥哥不會再象以前那樣受人欺負了！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我們兄妹倆會生活得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