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第220章 無痕亦可劍飲血(三)
第220章無痕亦可劍飲血(三)
「不錯,我想近期內你應該也遇到過一些比較奇特的人吧?」
見景逸皺眉,唐寧繼續說道:「我猜他們應該說過要帶著你的孩子去修行吧?」
景逸眉頭微微舒展,隨即反問道:「你來找我,也是抱著這種想法吧?」
唐寧沒接話,景逸繼續說道:「如果你是這般打算,請恕景逸不能答應。」
唐寧沒有問理由,反而是微笑著開口道:「事實上,我來此的目的,雖不完全如你所述,但也有著差不多的述求。」
見景逸想要出聲反駁,唐寧抬手打斷,繼續說道:「你孩子的確天資不凡,適合修行,倘若走上了這條路,也確實能夠做到長生不老。你可以拒絕我,也可以拒絕之前的那些人,但這依舊無法打消那些人的念頭。你可以很堅定,但他們擁有各種手段讓你無法繼續堅定。」
「沒有什麼能夠動搖我的信念!」
唐寧笑了笑,接話道:「哪怕是死亡?」
景逸面色一紅,旋即想到了田坳里的那道閃電,以及站在雲端后的那兩道身影。的確,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倘若他死了,茂茂、景天,他的妻子這三人該怎麼辦?
「死亡也許嚇不住你,但倘若你不答應,那些人會除去一切阻攔他們的人!比如,你的妻子。」
景逸沉默不語,抬頭看著唐寧,眼神極為不善,不善的背後更多是憤怒和無力。
垂在雙腿外側的雙手,握緊了拳頭,在這空曠的田野里,隱隱能夠聽見用力過度而產生的關節摩擦聲。
憤怒終究是無用的,景逸深深明白這一點,要說之前或許他還能篤定自己不怕死,但真正面對那道降臨的閃電時,在那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好不容易劫後餘生,他怎麼可能願意讓自己的妻子、孩子也面臨同樣境地?
「跟我走吧,帶著你的家人,這樣至少可以保住你們的命。至於修行與否,由他自己決定便可。」
唐寧沒有威嚇也沒有逼迫他交出景天,事實上他也不是非收景天不可,他來此更多是不願意看著這一家人死。
先前若不是他在,那一道閃電下景逸哪能活著站在這裡?如果他一定要收景天,完全可以不管景逸是生是死。
景逸沒有說話,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唐寧,他不知道為何這些人要逼迫自己,但他現在必須要做個選擇,要麼聽從眼前這個青年,要麼就是等待死亡降臨。
無力么?景逸不知道,或者說,到了這步田地,他已經分不清該無力還是憤怒亦或是不甘。
面對這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能做什麼?也許,他真的什麼都改變不了。
『有當無類』是他的志向,而讓他產生這種志向的,是來源於他的善良。永安當取字『永安』,既永遠安定之意。『有當無類』則是在他人遭遇困難時,無論所當之物是否具有價值,他都願意將它收下。
其心所想不過是想依靠一己之力,幫助更多走投無路之人。可當他走投無路之時,誰,又能來幫他?
景逸不知道自己怎樣回到的永安當,他就一直緊鎖眉頭,眼神恍惚的站在永安當門前,抬頭望著牌匾,聽著門後妻子哄著哭鬧的孩子們。
嘎吱~
景逸的妻子何慧玲打開大門,看見現在門前的景逸,眉頭微皺只是瞬間便掛上了笑臉,抱著懷中的景天,身後跟著步履蹣跚的茂茂,輕聲道:「回來了?怎麼不進屋?」
景逸回過神來勉強一笑,目光觸及到妻子探索的眼神,旋即咧開嘴笑著說道:「這次收了個寶貝。」
說著話,景逸張開臂膀,輕輕攬住了何慧玲的腰,後者面色微滯,眉眼透著責怪,開口道:「大白天的~」
景逸沒說話,攬著妻子進入門內,而後將身上的包裹打開。
包裹內,一件藍色絲質宮妝裙正靜靜躺在那,儘管還未展開,但何慧玲已經從那難得一見的綢緞上辨別出這件東西的價值。景逸雙手捧著藍色宮裙,輕輕將它展開。
何慧玲看著這件宮裙,雙眼滿是驚喜之意,隨後想要探出手去摸,可懷中還抱著孩子,著實為難。
景逸舉著裙子,遞到了何慧玲身前,她只需要動動手腕,便能摸著它。何慧玲感受著手中傳來的柔順,眼中是精光連連,手指處傳來微涼的觸感,讓她的笑容更多了一分歡愉。
景逸就這麼舉著裙子,讓妻子撫摸,小嬰兒景天瞪著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同樣被這色彩艷麗的宮裙所吸引,靠外的肉乎小手竟也是輕輕的再撫摸著宮裙。
景逸被兒子舉動吸引,看著兒子小手在宮裙上撫摸,臉上露出一絲不知名的溫柔后,突然想到了那名青年。
景天此刻的眼神與那青年看待萬物之時的眼神是那般相似,旋即又想到青年說的那番話,臉上的笑容為之一滯。
何慧玲目光如炬,加之夫妻多年,早在打開房門看到景逸時,就已察覺到他的不同,尤其是景逸攬著她之後,她更是有所猜測,只是,她以為的不過是景逸在收到寶物后,得以保下永安當后的心生安慰。但從此時景逸的神色來看,她自然知道自己猜錯了。
何慧玲並沒有開口詢問,而是收回手,隨後將景天的小手握住,阻止他繼續撫摸這件宮裙。
「這件宮裙名叫廣袖流仙裙,傳聞中有著避寒去暑之功效,而它的材質更能做到深埋地下千年而不腐朽,實乃世間不可多得寶物!我手中的這一件,從外觀和材質來看,更像是千年前的皇室之物!」
何慧玲聽到這話,又看了看景逸,並未發表言語。她只是一介婦人,雖然耳濡目染對寶物有所了解,但那也只是停留在普通物事。像廣袖流仙裙這種舉世罕見的寶物,她自然沒見過。
景逸小心翼翼的將宮裙放在包裹上疊好,旋即開口道:「玲兒,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何慧玲沒接話,而是搖晃著上身,將景天哄著入睡。
「從今天起,永安當歇業了。」
景逸沒頭沒腦的話,讓何慧玲一愣,以至於停下了搖晃的身軀,小景天也從微眯中睜開了眼。
「我們需要離開渝州。」
何慧玲望著丈夫臉上略帶苦澀的神情,沒有提出反駁,只是輕聲問道:「多久?」
景逸起身,向著內庫走去,邊走邊說道:「也許是一段時間,也許是永久。」
何慧玲望著丈夫背影消失在帘布后,沒多說,而是繼續哄著景天入睡。
深夜,渝州城內只剩燈火三兩家,大多數人已經入了夢,而忙碌著的景逸夫婦依舊在打包行李。
雖然永安當經營不善,但這些年來景逸也收下了不少物事,有些值錢,但大多數都不值錢,而無論值錢與否,景逸都沒打算遺棄它們。
只是東西越收拾越多,入夜前只是三五個包裹,到了現在,已經多出來七八個大箱子。
何慧玲一邊收拾,一邊開口道:「要去哪?」
從中午後,兩人這是第一次開口交流。
景逸抬起衣袖擦汗,看著妻子面色略顯蒼白,額頭上盤著的髮絲散亂幾縷后,從懷中取出手帕遞了過去。
「會有人來接。」
何慧玲接過手帕,隨意擦了擦,而後將手帕收好繼續忙碌著。
咚咚咚~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何慧玲心中一驚,旋即看向景逸,後者輕輕點頭,安慰道:「人來了。」
景逸拍了拍妻子有些緊張的手,打開了大門。
門外,黑暗的夜色中,一襲白袍映入眼帘,景逸輕聲道:「稍等。」
何慧玲從簾後走出,看到了背對著的白袍人,眼神多了絲疑惑。
白袍轉過身,向著屋內邁步走來,一眼過去,青年俊郎的外表下給人一種和煦的暖意。
唐寧對著景逸夫婦點頭,目光掃了眼屋內七八個大箱子。
景逸見狀心中一驚,怕自己俗物太多,引起對面這青年的反感,開口道:「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裡,確實繁多,若是先生不喜……」
唐寧面露微笑,開口道:「本是俗世人,何故談清高。」
話落,寬大的白袍衣袖一揮,先前那些堆砌雜亂的大箱子全部消失不見。景逸心中一突,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先聽見唐寧出聲。
「別擔心,這麼多箱子對於你們來說僅是搬運就很麻煩,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何慧玲不明所以,但七八個大箱子隨著青年揮袖不見,卻是鐵打的事實,只是這種事實難以讓這平凡婦人在短期內所接受。
她下意識的靠近景逸,並且碰了碰景逸的胳膊,神色略顯擔憂。
景逸拍了拍胳膊上妻子的手,輕聲道:「放心,有我。」
唐寧笑了笑,旋即又看了看永安當內的物事,再次揮袖,隨後永安當內除卻牆面地面,便只剩下兩個孩子。
何慧玲像是被嚇到,不敢說話,而景逸則是一陣無力。
「雖然我答應跟你走,但總該告訴我們,你打算把我們安置在何處?」
唐寧微笑著道:「青雲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