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忍辱負重
巴黎賽福樂大街是巴黎的一條重要街道，也是一條充滿活力和魅力的街道，以其獨特的魅力和豐富的體驗吸引著遊客和當地居民。
這條街上坐落著著名的樂蓬馬歇百貨公司，這是一家歷史悠久且備受歡迎的購物中心，為遊客提供了豐富的購物選擇。
這條街周邊還擁有濃厚的藝術氛圍，附近可能有畫廊、藝術展覽等，讓遊客在購物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巴黎的藝術魅力。
此外，這條街還與巴黎的其他著名景點和街道相連，如香榭麗舍大街，為遊客提供了更多的遊覽選擇。
但更重要的是，LVMH的總部也坐落在這條大街上。
門牌三十八號，一座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六層老樓。
雖幾度興衰易主，但一直作為這座城市獨特且統一的美感的一部分，沿襲了「老錢」的格調與傳統。
就像巴黎多數的古老建築物一樣，這座大樓外牆也是純石頭建造的。
但區別於更早時期的簡單的門窗，弓形窗，鑄鐵加磨砂玻璃製造的大門，以及陽台圍欄豐富多彩的雕花藝術，使這座建築在外牆風格和建築材料方面都顯示出了特殊時代遺留的藝術格調，和象徵著資本主義黃金時代的充裕資金實力。
而且有別於摩天大樓林立的美國，法國傳統建築最好的樓層都是低層，並非以高為美。
恰恰相反的是，這些巴黎的建築越往上樓層越低。
因為在過去，每棟樓的最上面兩層都是傭人使用的樓層。
所以具體到LVMH的總部，也就不出意外的把一層劃為了底商和展覽廳，用於銷售和展示公司的實體產品。
而實體店以上的二樓到五樓則被LVMH公司用於辦公的主要區域。
再往上的一層和頂部閣樓，那就是倉儲和雜物，甚至是職工的休息和用餐區了。
正因為這樣，LVMH公司的會議室被設在三樓的辦公區。
1987年10月26日這天，LVMH集團公司本年度第三季度的業績公示會議就在這裡舉行。
要照常理來說，這應該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例行會議了。
從與會內容上來講，只不過走個流程公布一下財務數據，對外發表就行了。
然而當與會董事們這一天來到會場之後，卻很快發現了大不尋常的一幕，
因為他們還沒進門，就看到居然有人在會議室走廊兩端的入口布置了崗哨，一共六名保安在負責驗證來人身份，禁止閑人打擾。
這樣的安保規格，一般可都是極其重要的會議才會出現的，他們立刻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而後等到他們進入會場，更是直觀的加深了這種感覺。
因為今天的會議現場里，除了他們這些董事會的成員之外，還多了幾個比較面生的外人。
尤其這些陌生人中除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亞洲人之外，其餘的兩個人居然一個是法國時尚界內相當知名的皮爾卡頓大師，還有前董事會主席阿蘭·舍瓦利耶的長子。
為此，LVMH集團的這些董事就更加有了一種詭秘的感覺，預感到了今天必有大事發生。
以至於在會議召開前，足有二百多平米的會場里的氣氛一反常態，變得沉悶而嚴肅。
每一個到達會場的人，除了露出驚訝的表情，就是面面相覷，然後安靜入座。
屋裡這些人只敢和鄰座的同伴們，小聲竊竊私語的議論一下。
這與窗外賽福樂大街上的繁華和喧鬧的情景，明顯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還不算，當會議開始之前，最後缺少的人一起走進來時，更是舉座皆驚。
因為不但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兼CEO貝爾納·阿爾諾準時出現在會場，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已經被他親口從董事會中驅逐出去亨利·拉卡米耶。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他們驕傲沒有任何具體的表態。
但是從兩個不同的表情和神態，明顯反差的精神狀態。
以及貝爾納·阿爾諾幾乎以一種伏低做小的姿態，當著全體董事會成員的面恭恭敬敬把亨利·拉卡米耶給率先請入會場。
在座的所有人看在眼裡，就已經足夠醒悟到一點的——LVMH集團的董事會應該又變天了！
果不其然，這一天的會議，依照慣例應該由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兼CEO貝爾納·阿爾諾來主持，結果他今天一開口就要交出手中的大權。
環視了一下所有的與會成員，貝爾納·阿爾諾講了這樣一段開場白，「先生們，LVMH集團在我接手之後，經過了這8個月的運作，我遺憾的發現，自己好像極度缺少相關的行業經驗，對這家公司的業務也知之甚少，所謂的藝術天賦和才華更不是我所具有的。LVMH集團公司在我的經營之下，儘管取得一些小小的成績，但目前的公司運營模式，好像LV和軒尼詩、酩悅這些品牌所傳承的精神和文化產生了越來越嚴重偏離，所以出於個人狀態的原因和對於LVMH集團公司未來的發展考慮，本著保護品牌格調，對購買了集團公司股票的廣大股東負責的態度，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正式退出LVMH集團的董事會。這當然不是我最初所期待的結果，但鑒於我個人能力不足，對於我帶給集團公司和在座各位的困擾，我也說一聲抱歉了。下面，我們還是有請更富有經驗和創造力的亨利·拉卡米耶先生來主持會議吧，讓我們歡迎他重返董事會。」
這段話所帶來的震撼感不用細表，僅從鴉雀無聲持續了足足兩分鐘的會場現狀，就能體會到與會人員內心中的驚濤駭浪。
尤其是第一聲掌聲居然還是貝爾納·阿爾諾帶頭用雙手發出的。
接著他還主動起立，對於亨利·拉卡米耶讓出了自己董事會主席的寶座。
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無疑都會為上周還獨斷專行，不可一世他今天變得如此卑躬屈膝而嚇到。
不得不飛速運轉大腦，去想象他今日此舉代表著什麼？
毫無疑問，這代表著公司股權爭奪大戰的結果徹底顛覆，原本的輸家亨利·拉卡米耶反敗為勝了。
而且這一切肯定與剛剛發生股災密切相關，但是，關鍵問題是……這才幾天呢？
要知道，剛剛卸任的前董事長可是足足擁有兩家上市公司呢，而且幾天前還佔盡上豐。
即使是發生這樣的災難，可怎麼說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也不該輸的如此的徹底吧？
更何況這樣的結果還不僅僅關乎金錢的問題。
以這些董事會成員各自對貝爾納·阿爾諾的了解，他們最大的共識就是這傢伙絕對心高氣傲，自視甚高。
平時在公司里，任何人都不敢做出和他意見相反的事，哪怕提出友好的建議也得注意說話的方式。
相反亨利·拉卡米耶雖然執著且頑固，但他的性格中高高在上，更多的只是源於一種出身世家的盲目自戀。
從性格的軟弱程度來比較，他可沒有貝爾納·阿爾諾的野心和堅毅。
所以他這樣的一個人，能讓這條狼認輸就已經不容易了。
至於能讓他如此屈辱的接受失敗，還能主動歡迎勝利者就更難，簡直像是一種奇迹。
所以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之間又是以什麼樣的條件達成這一切的，幾乎成了所有人都無比迫切想弄明白的事。
不過，對於所有董事會的成員，好像目前也沒必要去花費時間去琢磨什麼了。
因為儀錶堂堂，風度翩翩的亨利·拉卡米耶也站起來，禮貌地向與會者點頭行禮。
然後毫不客氣的走到「王座」坐下。
他不但在所有人的掌聲中完成了「新王」與「舊王」權力的交接。
而且還馬上就介紹了集團公司面臨的新處境，已經頒布了自己「登基」后的最新國策。
其份量之重，影響之大，也遠超董事會成員們所能想象的程度。
當然，也從某種程度上算是解釋了一些大家內心的疑惑。
「我首先榮幸的通知各位，由於貝爾納·阿爾諾先生已經決定從此退出LVMH，目前公司的股東排名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
說著，他拿出了一些文件給每人面前發了一份。
「根據這些資料大家能夠看到，貝爾納·阿爾諾先生原本所掌握的43.5%的股份，其中34是屬於他和MH、健力士三方合資的公司，有5%是記在迪奧服裝名下的，其餘的股份原本在其個人名下，現在迪奧服裝名下的股份和其個人名下的股份均已經被他賣出。」
「也就說貝爾納·阿爾諾先生目前所能代表的股份只有34%了，而且他本人還親口承諾，會在一周之內解散持有這些股份的三方公司。並且在此後會把歸於其名下的8%的LVMH股份用於和我的這兩位朋友來交換他們手中29%的迪奧服裝的股份。而英國健力士公司也已經準備變賣股份撤出投資。」
「至於目前，我個人名下的公司股份已經多達33%，而我這兩位朋友，皮爾卡頓先生手裡已經擁有5%的公司股份，這位來自亞洲的寧，則擁有6%。還有這位，你們應該都認識他，對，他是阿蘭·舍瓦利耶的長子，很快他就會重新拿到代表MH的23.5%的股份權力。」
「所以無論怎麼看，現在LVMH的公司主導權都已經回歸到了我們這一方的手上。那麼如果大家不反對的話，我個人將會成為董事會新的決策人，而我以及我所代表的這幾位朋友，我們要求對董事會席位做出全新的調整，從現有的董事會成員中拿出兩個席位，換成皮爾卡頓和舍瓦利耶先生。這個要求合理吧？而且鑒於現在董事會成員與阿爾諾先生的關係，我認為阿爾諾先生的遠親杜洛瓦·熱拉先生和我們的副總裁約翰·沙瓦雷林先生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董事會了。大家怎麼看？」
沒有人提出異議，一朝天子一朝臣，外國人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尤其是亨利·拉卡米耶能主動找到阿蘭·舍瓦利耶的長子，並且推薦其加入董事會，這更是顯示出來他為人的大度。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要知道，原本這場股權之爭，就是因為LV和MH兩派人馬不和才導致的。
貝爾納·阿爾諾正是鑽了他們內部問題的空子，用演技左右逢源才拿到了公司的掌控權。
現在這樣的結果，不但對其極具諷刺意味，也讓MH的人幾乎都安了心。
不管今後兩派任免孰強孰弱，起碼在他們看來，亨利·拉卡米耶不是個心狠手辣斬盡殺絕的人，而且這樣的協議無疑也能讓公司內部達到一種和睦的狀況。
這就足夠了，對公司未來的發展，提升股價都是好事。
於是所有的當事人都在各自面前的文件上籤了字，痛痛快快，沒有拖泥帶水，沒有什麼不好接受的，就像原本就該如此一樣。
這些簽字后的文件馬上被公司從事法務工作的工作人員收走了。
至於那兩個被驅逐出董事會的人也自知自己不可能倖免，他們都痛快的接受了敗局，站了起來，非常紳士的主動讓出了自己的席位。
甚至這還不算什麼，這時，居然還有人主動投誠，舉手示意發言，非常積極的建議亨利·拉卡米耶也應該對公司現有的高層管理者作出相應的人事任免，換成他自己相信的親信。
於是一切都水到渠成了，有利於亨利·拉卡米耶重新掌控集團公司的提議，一條條被提出，一條條被通過。
此時此刻，會議室里，還能保持著相對安靜和情緒平穩的，除了以貝爾納·阿爾諾為首的三個絕對輸家，就是寧衛民這個冷眼旁觀者了。
於是最有意思的事，在他們相對無言中發生了，他們相互都帶著好奇小心的審視著對方，儘管彼此沒有一個字從嘴裡吐露，但好奇和眼神的交鋒卻是不可避免的。
這是一陣不和諧沉寂中的相互較量和相互觀察。
三個法國人的目光卻全部鎖定在寧衛民身上。
寧衛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麼多目光彙集在一起清晰地聚焦成了許多個碩大的問號——他是誰？他在這件事里起了什麼作用？甚至……他為什麼不也要一個董事席位呢？
而寧衛民則饒有興趣的微笑著打量敗於他手的「狼王」。
他今天親眼所見，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有城府的傢伙，能像韓信一樣忍胯下之辱，實在是不簡單。
他知道貝爾納·阿爾諾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這次承認失敗不過是留得青山在的需要罷了。
但他一點也不害怕，他是不可能輸的，因此反而很期待。
沒拿到LVMH的貝爾納·阿爾諾，今後也只剩手裡的一個迪奧了，而且還得面對資金緊張的局面。
這樣的劣勢里，這傢伙還能否有機會成為這個行業里的霸主呢？
說起來，還真有點等著刷劇的期待感呢。
也就在這時，就聽會議桌上的亨利開口了，「那麼，今天的主要議題就這樣了。請原諒，我還想再佔用先生們一點點時間。我提議，為我們這次全新的改變大家干一杯。」
早有準備的工作人員聞聲而動，轉眼間幾個餐廳侍應每人托著一盤子紅酒走進會議室，恭敬地給每位身在會場的人都送上一杯。
就連寧衛民和他對面的幾個人也不例外。
於是，當亨利舉起酒杯說，「乾杯！」的時候。
寧衛民也學著他的姿態，非常紳士的舉杯敬酒「狼王」，帶著無法描述的成就感，把酒喝乾了。
他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心情？
但他確實知道，是自己改變了歷史。
這杯酒，他是敬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起了什麼作用的對手，也是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