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問天珠
九重雲霄之上,層雲厚濃,一道赤光凌風而過,直衝天穹。
路過的仙娥紛紛抬頭觀望,不少人認了出來。
「那不是……朱雀上神么?」
「我還是頭一回見上神真身呢!可真是威武啊!」
「上神背上那是誰?」
「……瞧著像是白虎上神。」
「二位上神這麼晚了是要上哪兒去?」
「不知啊……」
……
下頭議論紛紛,雲上的人卻是漸漸聽不清了。
庚辛伏在赤金的鳥羽上,感受到溫熱,卻並不燙手,低頭看了眼迎風而上的「坐騎」。
「怎麼突然說要帶我上問天台了?」
陵光的聲音因顯出原身而如餘音繚繞,悠遠清澈。
「願賭服輸罷了。」
「賭?……」庚辛反應了片刻,「哦,那日的事啊,怎麼這就認輸了?」
「我知道輸了便可,你這麼想上來看看,我全了你的心愿。」陵光目不斜視,隨一聲長嘯,展翼穿透雲層,赤金的尾羽如長練翻湧,一度蓋過了雲上月光。
四下萬籟俱寂,風聲消弭,只見星河爛漫,似琳琅碎片,傾了滿眼。
天地清明。
朱雀落在浮山之上,化為人身。
庚辛站定,環顧四周高台,山林郁蔥,幽光漫天。
「自父神帶我們上來封上神之位后,我便再沒有來過這了……」她喃喃著。
「是啊,我一直也沒再來過。」陵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座冰雕玉琢的巨大山門,門側垂著兩簾瀑布,滾滾水花卻似無聲,無數碎金在其中翻湧,非凡俗之景可比之。
無論來過多少次,這樣的景象都足以次次震顫人心。
庚辛隨她步入門中,便望見了當初受封的祭壇,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封神那日,你我還都是初來乍到的山中小神,我甚至懷疑過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這上神之位。」
她笑著,也曾有諸多好笑與無奈。
「你封神的時候在想什麼?」
陵光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祭壇之上的玉珠,月色筆直地照在珠面上,瑩瑩光輝,似清波流轉,永世不休,天上星辰皆映入其中,可從一珠得觀天象萬物。
「我想的是,上神之位,到底是由誰來給的……是父神,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註定?若是如此,我們的誕生,是否也有著因果。」
庚辛愣地望著她:「……你都把我念懵了,哪來這麼多說頭?」
陵光笑了笑,不置可否:「你還記得此物嗎?」
她眨了眨眼:「問天珠啊,這如何會忘?」
「當年我們四人都曾觸碰過此珠,從中獲得上神之力,得以鎮守四海。」
「是啊,當日你觸碰時,金光最盛,故為四靈之首。」庚辛道。
陵光默然須臾,忽地一笑:「我聽聞當年常羲上神獲神尊之位時,問天珠發出的光,是如雪的白色。」
庚辛一怔,「還有此事?」
她想了想。
「不過常羲上神乃日月之神,乃上古混沌靈脈所孕,與父神同輩,想來與我們自是不同的。」
聞言,陵光神色木然地望著那枚珠子,良久,笑了笑。
「大約如此罷。」
此刻玄霜樹下,重黎驀地愣在了那。
眼中的歡喜也頓然僵住。
他似是聽不懂這話般,愕然地盯著江疑。
見他如此,江疑搖了搖頭:「我也曾試過,但是不行,我與常羲上神相差太遠,成不了力挽狂瀾的那人,更奈何不了無盡。」
他不似說笑,重黎只感到一股寒氣自腳底攀升,一路躥過脊骨,難以置信地揪住他的衣領。
「你胡說!那你為何要查這麼久……費這麼大工夫,留下三本手記給後世,你為了什麼?常羲上神不是將一切都託付給你了嗎?怎麼會不是你!怎麼會……」他一把將人抵在樹榦上,震得葉片瑟瑟作響。
巨大的驚駭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聽從了長瀲和潁川的話,回到這裡,成了個什麼都沒有的人,甚至連師尊……連陵光都不記得他的崑崙,他回來,不是為了聽他說這個的。
「你還有別的辦法是不是?江疑神君,我不能再看著她死一回,我不能……你告訴我,誰能重啟封天陣,我可以把命都換給他!我不會讓人白白送死……」他哽咽著,聲音都是嘶啞的,慌亂中沒有留意到自己說了什麼。
歷經了嶓冢山那一戰,他再經不起如此絕望的打擊。
若什麼都改變不了,若陵光終還是要走進封天陣,那麼他回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混亂中,江疑發出一聲輕咳,似是被勒得喘不上氣來,臉色也漲紅著。
重黎猝然回神,忙鬆了手,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扶著額喘息。
「對不住,我……是我太想當然,我太著急了……」
無論事情走到哪一步,他都不該去逼迫旁人做事,要救人的是他,拿別人的命去犯險,著實混賬。
師尊不會高興的……
江疑看著他慢慢蹲在了樹根旁,抱著頭艱難地平復著焦躁的心緒,不免有幾分意外。
以這幾日他對這小子的了解,他應當更衝動些才是。
卻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及時地冷靜下來。
這心性,倒是難得。
緩了緩,他走過去拍了拍重黎的肩。
「先莫要沮喪了,我的確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沒說過一定找不到那人。」
聞言,重黎倏地一僵。
江疑說:「所謂十全之人,便如常羲上神那般,靈根可通五行,其身能接陰陽,無論站在陣法哪一處,都是命門所在,是要困住陣中之人,還是將其誅殺,全在一念間。這種人非蓄意可成,全憑氣運得來,故十分難得。」
「辨別其與旁人差別,便要上問天台祭壇,以血飼問天珠,唯有可容萬物的純白光輝,才是那天選之人,當初的常羲上神,就是這般。」
「問天台……」重黎抬起了頭,「我,我上去過。」
「你上去過!?」江疑的看他的眼神彷彿聽到了極為荒唐之事,滿是狐疑,「你怎麼上去的?」
登頂問天台,那是只有修為深厚,可封上神之族才能做到的事,若品行有缺,或是修為不足,從上第一級石階開始,就會遭受天罰。
他怎麼……怎麼可能做到?
重黎自是不能說是為了救回散魂的陵光,硬扛著上去的,只能含糊其辭:「機緣巧合,有幸去過一回,那時有一枚珠子,就放在祭壇上。」
「那便是問天珠!」江疑嘆道,「我也只見過其一回……」
就是那一回,確信了他並非承襲封天陣的人選。
重黎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他碰到那枚珠子,便被划傷了手,血深入珠子中,好像並無反應啊。
想來多半是他連登頂的資格都沒有,也不配碰那寶物吧。
江疑沉思良久,同他說:「這世間若真有那十全之人,也不一定就是神族出身,或是凡人,妖族,魔族,甚至花草樹靈……都有可能,這樣找怕是如大海撈針。」
「那該怎麼找?」重黎想到世間如此眾多的生靈,便是一陣頭皮發麻。
江疑道:「我琢磨這陣法已有多年,也一直在找尋此人,本想通過天一鏡卜測靈根,但想來還是太過麻煩……還有個法子,你可知長生之血?」
重黎頓然一怔,撫上心口:「……知道。」
「十全的靈根最易受到長生之血的青睞,能輕而易舉地與之融合,只可惜此物在陵光那,不知能否借來一用……」江疑說著就犯了難,重黎卻是十分平靜。
「不必找師尊,我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