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誰說我吃虧了
她腳步輕健,走過來時眼裡是帶著笑的,誠然多半是因為見了陵光,但無論如何不像是剛被「揍了一頓」。
反倒有些……得意?
「主上,您怎麼過來了?」她迎上前,瞧見江疑,也客客氣氣地問了聲安,見重黎在,倒是吃了一驚。
江疑先看了陵光一眼,確信她面色尚佳后,尷尬地輕咳一聲:「我們聽說你被打了,趕著來看一眼,你瞧著……不像吃虧的樣子啊。」
鏡鸞一臉錯愕:「誰說我吃虧了?」
陵光蹙眉:「可有受傷?」
「嗐,一點小傷,主上不必掛心。」就見她挽起袖口來,露出一截剛被包紮好的傷,的確算不得重傷,「就劃破了點皮。」
這話說的,重黎也懵了:「那……被揍的是誰?」
「還能有誰!」內殿傳來一聲怒不可遏的抱怨,帘子掀起,就見司幽捂著臉從裡頭走出來,身旁跟著黑白無常,見了鏡鸞,都忙慌避開。
她眼一斜,這倆就跟貓見了耗子似的抱頭躥了出去。
「帝君這是……怎麼了?」江疑瞧著他滿面陰沉,方才在門外就感到的殺氣顯然因他而起。
「還能怎麼?」重黎這輩子都沒見過司幽氣到臉發紫的樣子,哪還管自個兒的儀態尊榮,指著鏡鸞一頓咆哮,「陵光你看看她!你還能不能管了!張牙舞爪,有辱斯文,有她這樣的女子嗎!」
「怎麼就沒我這樣的了?我怎麼就有辱斯文了?你這狗窩似的還不許人說了?」鏡鸞嗤之以鼻。
「你!……粗鄙!」要不是被重黎死死拖著,他能撲上去再跟她大戰三百回合!
也就這當口,陵光才看清他臉上被揍得那些個青青紫紫的慘樣兒,較之夜遊神,好不了多少,身上的衣裳也破得一個洞連著一個洞,好不凄慘。
她下意識地看向鏡鸞:「你打的?」
鏡鸞面對她,自是有幾分乖巧的:「……嗯。」
陵光嘴角一抽,她曉得自家兄長平日里拈花惹草,是有些不靠譜,但這——
她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旁,「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鏡鸞看了眼司幽那張臉蛋兒,難為地撇撇嘴:「是,主上,我下回輕點兒。」
「……」
另一邊,在江疑和重黎的輪番勸解下,司幽可算是稍稍冷靜了些,但這拳頭仍顫抖著,死死盯著陵光身邊乖巧狀的鏡鸞,似要將她盯穿。
「事情我聽夜遊神說了……」陵光清了清嗓子,擋在了二人中間,「阿鸞平日在雲渺宮服侍時,就閑不下來,屋裡有點落塵,都要仔細地擦乾淨,她到此傳信,是奉了我的命,動了你的東西,也並非壞心。」
「就是啊,亂成那樣,幫你理理還撒脾氣……」鏡鸞小聲嘀咕。
司幽這口氣本來散了一半,被她一句話又給氣得蹭蹭蹭燒起來,但在陵光面前,他多少還顧著些兄長的氣度,盡量心平氣和地同她爭辯。
「你這是幫本君嗎?你這麼一理,本君有多少東西都找不見了,甚至連本君剛從九嶷山——」說到這,他的臉都快綠了,換做凡人,非一口氣厥過去。
「消消氣,消消氣啊,氣出病來沒人替……」重黎瞧著他都快把燭陰扇給擰斷了,聽他提及九嶷山,他大約猜到是什麼東西找不著了,然這節骨眼,還是莫要火上澆油為好。
鏡鸞也是個不怕事兒的,當即反駁:「不過是理了一下,又不曾丟你什麼東西,怎會找不見?」
「昨日本君看了一半的卷宗就找不見了!」司幽恨得牙癢。
「胡說八道!不是在這呢嘛!」她轉身就從一旁的木櫃里抽出一打來啪地擱在他面前。
司幽被這動靜嚇得一震,拿起來翻了兩頁。
還真是。
「還,還有今日才送來的一卷惡鬼名冊……」他就不信這邪了。
「這呢!」話音剛落,鏡鸞便從手邊一冊書下拿出一本紅色書封的冊子來,「就曉得喊,它可在您眼皮子底下喊您呢。」
司幽的臉是徹底黑了,重黎別開臉,在一旁笑得雙肩直抖。
倒不是他真想在這時候取笑這位酆都主君,實在是……怪不得前世庚辛上神會提議讓鏡鸞與酆都結親,著實眼光毒辣,一物降一物,便是改了命數,也出不了這個坑。
「對了,我方才還理出一幅畫來,有些年歲了,您瞧瞧是不是要緊的東西。」鏡鸞轉身去裡屋,從司幽方才經過的瓷桶中取出一隻捲軸。
南海仙木做裱,千年不腐的靈宣,重黎一眼便認了出來。
眾人猝然一怔,陵光上前,接過那捲軸。
「你尋到瑤池仙境了?」江疑也變了臉色。
司幽倒是奇怪。
「怎麼,這小子沒同你二人說?」他看向重黎,「是他告訴本君,瑤池仙境飄到了蒼梧淵之上,本君在那打開了無相之地的入口,才尋到這幅畫。他同本君交易,查明我母后之死的真相,本君須得幫他完成封天陣。」
他說得雲淡風輕,重黎冷汗都下來了。
「帝君,此事……您可以不說的。」
關於南華的事,他並不打算同陵光他們細說,也是怕招致誤會,哪成想司幽竟如此坦然,倒殺得他措手不及。
陵光蹙起了眉,看了過來:「司幽此話當真?」
重黎扶額,無奈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江疑笑了聲:「所以你除了崑崙,還給自己多留了條退路?」
今日若是東華他們真的不信他,他還有個酆都做後盾。
這算計,還挺周全啊。
重黎忐忑地看向陵光此時的神情,望能從中看出些許喜怒來,可惜什麼都沒看出來。
「這小子找本君談的時候,使了點手段,看來是不希望此時宣揚,但本君覺得無妨。」司幽坦然得很,「都到了這個時候,再你欺我瞞,瞻前顧後,未免太浪費時間,本君能找到這幅畫和瑤池仙境,足以證明他沒有騙本君,且不論有何好處,但比起無盡,這小子或許更可信些,育遺谷一戰,本君願向江疑神君賠個不是,無盡的事……本君也的確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他素來有一說一,錯了,便向江疑端端正正地道個歉。
卻是江疑有些惶恐:「帝君言過了,小仙並無大礙,所幸天裂已經補上,不曾鑄成大禍,乃不幸中的萬幸。」
說話間,陵光已打開了捲軸,畫長七尺,非一人可舉,畫中所繪與重黎當年在九嶷山看到的一樣,九嶷山蒼梧崖,春風拂開萬樹花,花下人影如雙豆,綠意濃,水波淺,萬物栩栩。
沒有落款,沒有印鑒,似乎只是一副溫柔的山河歲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