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你有時候怎麼就能跟木頭似的
「先莫要高興得太早。」東華打斷了唏噓聲,謹慎地看向執明,「此事沒有你說得這麼簡單,是不是?」
看著他的眼睛,執明的笑容漸漸發僵,垂下眸,低低地嗯了一聲。
「雖有生路,但要在誅除無盡的同時,保住入陣之人性命,的確不是件輕鬆的事。」
他看了重黎,頓了頓,繼續說:「修為尚可以丹藥彌補,但靈力卻摻不得一絲假,說句不好聽的,他若還是玄龍仙靈還可言一二,魔族的靈力在封天陣中,比無盡好不到哪兒去,僅憑他一人入陣,只怕還沒等縛神索出現,便會被抽干靈力而亡。」
這話絕不是在危言聳聽,即便修為提升,劍法精益,靈力不夠就是不夠。
墮魔之人的靈力,是絕對及不上仙靈的。
「若讓四靈在陣外支撐呢?」江疑道。
執明搖頭嘆息:「不行,陣法一旦築起,便與外界隔絕,若無生門,靈流無法送入陣中。」
「若用天一鏡呢?」陵光突然道出一句。
重黎吃了一驚:「天一鏡是你的法器,非你驅策,旁人只能發揮其萬一之能,你便是給了我也……」
說到這,他猝然一僵,難以置信地盯著她的眼睛。
「你該不會是想——」
陵光似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同你一起進去。」
她似決心將此事定下,轉而看向庚辛,「參商尺能改天理倫常,逆寫常理,你三人在陣外,可借天一鏡和參商尺注入靈力,如此我二人便可與無盡一戰。」
庚辛聽愣著了,與執明等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答覆這荒唐的設想。
「陵光!」重黎急得拽了她一把,「此事誰都沒試過,若有個萬一,我們都出不來了!」
陵光平靜地瞥了他一眼:「你我之間,還要說這個?」
她在人前少有如此直言不諱的時候,重黎一時啞口無言,默然幾許,終是嘆了口氣,無言地握緊了她的手。
江疑說:「若能借參商尺和天一鏡,陣法內外便有了連繫,或可行。」
執明也點了點頭,這法子聽來荒誕兇險,但思來想去,也別無他法。
與無盡扯上關係的事,總是兇險的,他們每個人,都得在九嶷山搏這一回。
贏了,生,輸了,死。
天下蒼生,都系在這一戰上了。
執明與東華等人就此事且要與眾仙神商議,畢竟在整座九嶷山布下禁制,非同小可。
旁人走後,重黎單單拉住了司幽一人。
「幽荼帝君,我有話同你說。」
陵光也留了下來,二人的臉色瞧著其實不太好。
司幽心中有了幾分猜測:「……關於我母后的?」
重黎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同他說了幾句。
司幽面色頓變,「此話當真?」
陵光皺著眉,鄭重道:「昨日我與阿黎在雲渺宮與父神的殘識談了一宿,父神記憶模糊,但談及九嶷山,是還記得些的。常羲上神的確在九嶷山住過好些年,但父神從未去過九嶷山,與他分離后在九嶷山逗留過的人……應是無盡。」
此事事關常羲上神清譽,故而方才東華問及,他二人皆是難以啟齒。
司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重黎說:「常羲上神的死,雖說還差了些實證,但據父神所言,推測出的答案也八九不離十了,我與陵光得知時也覺荒唐,但帝君想要的真相確然如此,那副畫你想留著便留下,看著膈應……便毀了吧,過去的事,今日來看,也很難論斷是非對錯,我們該做的,是了結這一切。」
司幽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靜默良久,再看向二人時,已然平靜下來。
困惑,憤恨了多年,一朝得解,卻並不似想象中那般怒不可遏,反倒鬆了口氣。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發寒,恍惚了一陣。
「本君知道了……」他如釋重負地拍了拍重黎的胳膊,慘笑了聲,「人都沒了,知道這些好像也沒什麼用處,是本君執念,勞你們費心了。」
他退後欲走,幾步出去,似是想起什麼,忽又頓住,回過頭來,狐疑地盯著二人,猶豫了好一會兒,仍不敢確信。
「話說你倆……在雲渺宮獨處了一晚上,只是跟父神的殘識聊到天明?」
話中有百轉千回,陵光聽得心頭一咯噔,似是反應過來了,登時別開了臉。
奈何重黎這會兒心在正事,沒轉過這個彎兒來,真就一五一十地答:「是啊,還喝了三壺茶水!」
陵光已經無話可說,司幽更是要笑出聲來了,一臉鄙夷地挑著眉。
「重黎啊,有時候瞧你小子還挺機靈,有時候怎麼就能跟木頭似的呢?」
「……」
看著他搖扇而去,重黎仍茫然著,側目看向陵光,卻見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師尊,幽荼帝君方才……哎哎哎!」
話音未落,便被拽著往外走,步伐之急,恨不得拖著他跑起來。
他一頭霧水地隨她回到雲渺宮,一眼瞧見門口蹲著抱成團的人,若不是相熟多年,乍一眼還以為這多了個石墩兒。
陵光也愣住了,走過去,拍了拍那墩兒。
「阿鸞,你蹲這兒做什麼?」
「你不是被扣在酆都幫幽荼帝君嗎,剛剛潮汐殿里怎麼沒見著你?」才同司幽分開,重黎也納了悶了。
前世鏡鸞被扣在酆都足有十載,這回倒是快啊,十日還沒有呢。
聽到二人的聲音,鏡鸞總算從臂彎里露出一雙眼來,瞧見陵光,登時心虛地垮起個臉。
「主上,我錯了……」委屈的聲音一點兒不像她平日的理直氣壯。
陵光懵了下,趕忙和重黎一起將她扶起來。
「怎麼了這是?認什麼錯?發生什麼了?」
鏡鸞緊抿著唇,瞧著像是受了什麼委屈。
陵光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在酆都吃了虧:「司幽欺負你了?」
鏡鸞猶豫了一瞬,她連不染都抽出來了,重黎趕緊按住她,免得她又衝到酆都去拆人家屋子。
鏡鸞也著急忙慌地攔她:「不是不是!主上你別衝動!不是他欺負我!……」
聞言,陵光且收回了已經邁出去的腿,狐疑地看著她。
鏡鸞尷尬得抓耳撓腮,好一番糾結,才說:「日前我知道今日能回來,一時高興,跟幾個閻王喝大了,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的天子殿,後來聽那幾個閻王說,是幽荼帝君找來,把我背回去的……」
聽到這,重黎還沒反應過來,陵光卻皺起了眉。
「阿鸞,你的酒品素來不大好,我記得提醒過你,勿要在外頭同人瞎喝。」
鏡鸞喪著臉:「喝都喝了呀——」
陵光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然後呢?你又惹了什麼事?」
這習以為常的口氣,顯然沒少給她收拾爛攤子。
「後來……」鏡鸞的眉頭都快擰出個八寶結了,一急手就抖,一抖心更慌,「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躺在主君寢殿里,幽荼帝君坐在床邊盯著我,嘴上無端多了好幾道口子,脖子上還有個紅印兒……」
一想起司幽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就頭皮發麻。
整座雲渺宮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陵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重黎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這個他熟。
這個似曾相識。
「帝君有說什麼嗎?」
鏡鸞稍加思索:「他說是狗啃的。」
「哦,那就對了。」他義正辭嚴,「帝君犯不上騙你,那嘴肯定是狗啃的,錯不了,我也被啃過。」
「……」陵光反手往他小腹上來了一肘子。
鏡鸞將信將疑:「那脖子上的紅印兒呢?」
他呲了呲牙,毫不心虛:「也許是刮痧,掐的。」
鏡鸞:「……」
陵光:「…………」
剛踏進酆都大門的司幽:「……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