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賀禮

第20章 賀禮

天色漸晚,隨著最後一縷夕暉沉沒在遠山之下,雲渺渺揉著發麻的手腕回到了住處。

余念歸已經徹底蔫了下去,便是步清風現在站在她面前,估摸著也爬不起來了。

方才回來時迎面撞上了孟逢君,天生八字不對盤的二人這回竟然只是互相瞪了一眼,便各自回屋了。

誠然孟逢君還是那個一身傲氣的孟逢君,但那顫抖的手,卻被雲渺渺瞧個正著。

那一刻,雲渺渺覺得自己好像領悟到了阻止這二人吵架的法子。

今日的確折騰累了,雲渺渺躺在榻上,聽著對面的余念歸含含糊糊地在夢中咕噥著:「門規第三卷第二十八條,食不言寢不語……」

她頓覺白日里抄的那些規矩開始源源不斷地在她腦子裡盤旋起來。

嘖。

頭大。

她翻了個身,將腦袋埋進被窩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許是太累了,反倒睡得不安穩。

她夢見了白辛城。

北海之濱,剛入秋便已經很冷了。

她獨自一人坐在破敗的門檻上,披著洗得發黃的被褥和一隻破了洞的湯婆子,望著水天一色的北海,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了早已記不起模樣的,她早逝的爹娘。

直到這個時候,她仍舊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難過,只是今日出門找吃的的時候,被鄰居家的兩個小潑猴拿石頭砸了腦袋,傷口止住了血,卻還在隱隱作痛,僅僅如此,讓她感到了一絲落寞。

而後,開始下雪了。

殘破的屋檐擋不住這撲面而來的冰冷,她攏了攏身上的褥子,咳了兩聲。

遠處的海浪如層疊的雲,翻湧上來,又轉眼退去,天漸漸暗了下來,漁家的燈火在風雪中忽明忽暗。

乾脆就這麼死了吧的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於是,她站了起來,朝著海邊走去。

病了好幾日的腦子暈得厲害,雙腳觸碰到海水的那一瞬,刺骨的寒冷將她的神智拽了回來。

想到自己要死在這樣冷的地方,她便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便是這一步,讓她望見了礁石后的一隻手。

溺死在北海中,又被海浪衝上岸的屍體並不少見,撈上一具,找到親眷后能得幾錢銀兩作為報酬,雖然不多,至少能買幾個饅頭,墊一墊她餓到發痛的肚子。

她心懷忐忑地繞道礁石后,借著天邊最後一絲微光,望見了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他靠在礁石上,雙腿還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垂著腦袋,滿臉都是血。

水窪中盪開絲絲縷縷的殷紅,像是從他衣袖上滲出來的。

天曉得這人身上究竟多少傷口,她去摸他的衣衫,掌心都沾了一片觸目驚心的顏色。

她小心翼翼地撥開他額前的發,瞧見他緊閉的眉眼,如畫中走出的神仙。

猶豫再三,她伸出自己快要凍僵的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暖的。

觸碰到之後,反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是屍體,看來換不了饅頭。

她沒有多管閑事的餘力,也沒有理由去管這個像是剛從血里撈出來的男子,正欲起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袖子竟然被他緊緊攥在了手裡。

他雙目緊閉,似是還在昏睡,力氣卻大得不行,她掙扎了半天,也沒能把袖子從他手中奪回來。

這是她唯一一件還能禦寒的衣裳了。

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了片刻后,她做出了這輩子——乃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悔不當初的決定。

她撿起了海灘上的破漁網,將這個血糊糊的人一兜,吭哧吭哧地拖回了自己的破屋。

過門檻的時候,她清楚地聽到了腦門磕在石頭上發出的一聲咚響。

她用屋中僅剩的一點柴枝生了一堆火,將人丟在了火邊,他靜靜地靠著牆,忽閃的火光照在他蒼白如雪的臉上,她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被剛才那一下徹底磕斷了氣。

如果是這樣,又能換饅頭了。

她心中記掛著熱饅頭,一點點湊了過去,趴在他胸口聽了會兒。

沒有心跳,卻很溫暖。

她怔了怔。

屍體摸起來是這種感覺嗎?

頭頂傳來了微涼的呼吸,她心頭一跳,慢慢抬起頭。

一雙漆夜般的眼倒映著熾烈的火光,就這麼撞進了她的視線。

……

「嘶……」被驚醒的雲渺渺猛然坐起,不慎扭到了脖子。

薄涼的月光透過窗紗,清清冷冷地照在桌案一角,對面的余念歸翻了個身,睡得很熟,她腦子有些亂,便想出去透口氣兒。

天虞山的夜晚依舊溫暖如春,清風拂動草葉,滿樹玲瓏輕響,冗長的青石階一路延伸到海岸邊。

她在林中坐了一會兒,忽然感到一陣視線。

回過頭,潺潺清溪旁,站著一道絳紅的身影。

粼粼水光,照亮了他唇邊一抹淺笑。

她吃了一驚,好半天回不過神,卻見他跨過溪水,朝她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彷彿一場闊別已久的故友重逢,他雲淡風輕地打著招呼。

莫名的,雲渺渺總覺得他像是已經在這等了許久。

「你……你怎麼在這?」她磕巴了一下。

司幽莞爾,反問:「我怎麼不能在這?」

「地府鬼差進仙門之地如此輕而易舉?」

看著她狐疑的目光,他這才想起她好像一直當他是個尋常鬼差,唔了一唔,旋即笑道:「許是覺得鬼差也算仙僚之一吧。六年不見,你倒是長高了不少。」

雲渺渺談了口氣:「凡人總會長個兒的,倒是你,不會又是來收我的魂吧?」

她一見著他,就有種自己怕不是又活不成了的不祥預感。

司幽啞然失笑,手中摺扇不輕不重地敲了她一記:「只是聽聞你終於入了天虞山,好歹相識一場,前來向你道賀罷了。」

說著,他攤開手,一陣幽光過後,他掌心竟托著一把通身銀白如雪的長劍,劍鞘與劍柄上雕著山海與雲月,懸一枚紅玉珠做穗,薄暉熠熠,粲然明麗。

「拿著,賀禮。」他笑著將劍遞了過來。

雲渺渺好一陣怔忡,想起自己的確還沒有佩劍。

「進了天虞山,可要好好修行,一次還魂需得費不少功夫,我還指著你多活幾年,讓我緩口氣兒啊。」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瞧著還是挺乖的,之前密林里看到的那一幕,就當眼花了吧。

「我該走了,這兒到底不是適合久留的地方,日後若有事,便來酆都找我。」他收回了手,將劍塞到她懷裡,絲毫沒給她回絕的餘地。

走了兩步,他忽然又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險些忘了,這把劍喚作『霄明』,算不上什麼寶物,倒還有幾分靈氣,望你用得趁手。」

說罷,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樹林間。

只留雲渺渺抱著劍,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

流光劃過漆夜,最終落在了天虞山腳下,微涼的海浪拍打著礁石,氤氳的霧氣在紫竹林中漫開。

五彩的輝光一閃而逝,司幽回過頭,望著眼前緩緩飄落的長羽,他眼中浮現出一抹笑意。

「嘴上說急不得,還不是忍不住來看一眼?」

身後一陣風聲,柔軟的光漸漸化為人形,卻不曾顯出半分容貌,僅隱隱約約的一道輪廓,立於漫天星辰下。

司幽沒有回頭,只聽身後傳來幽冷的聲音。

「欠你的人情我都會記著,但下回再讓我看到你摸她的頭,休怪我不客氣。」

司幽輕笑一聲。

「兩千年不見,你愈發小家子氣了。」

身後呵了一聲。

「少套近乎,我再不濟,也總比你這個成天招搖撞騙的地府主君穩重些,崔判官攤上你這麼個不懂事的君上,也是倒了千兒八百年的血霉。」

搖著摺扇的手微微一僵,他笑彎了眼。

「小阿鸞,姑娘家要溫柔些,嘴這麼毒,小心嫁不出去。」

話音未落,衣擺便燒了起來。

三昧真火,澆了水反倒燒的更旺了。

「始作俑者」轉眼便飛上蒼穹,金色的長羽在海岸邊灑下一片碎光。

司幽無奈地甩開手中摺扇,輕輕拍了拍衣擺,眨眼便將火熄了。

綉著流雲的衣擺,留下了一片焦黑。

「越來越凶了,唉……」他回眸望向身後的天虞山,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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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他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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