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龍蒙說「勁」

冰雕王都。

訓練室中，兩個龍人正在近戰搏鬥。

一位白鱗藍瞳，一位赤鱗橙瞳，前者主守，後者主攻。

正是龍蒙和龍人少年。

「機會！」龍人少年施展滑鏟。

龍蒙輕輕一躍，跳起躲閃。

龍人少年背後尾巴用力，對起進行強力支撐。這使得他在滑地的過程中，忽然變力暴起！

龍蒙面色不變，手掌如刀下劈，立即劈出凌厲的風聲。

兩人在半空中交手，因為都沒有施展鬥技，沒有任何著力點，就成了本身力量的角力。

雙方同為黃金級，龍蒙的力量不如龍服，但技巧卻高超得多。

龍蒙架住龍人少年的拳腳，腰間發力，身體扭曲，直接將龍人少年絞得失去平衡，橫飛出去。

龍人少年倒飛了一段距離，剛落地，就看到了踏步直衝過來的龍蒙！

龍蒙轉守為攻，拳腳連動，連續的勁風撲面而來，寬大的衣擺也爆發出蓬蓬的悶響。

龍人少年立足不穩，格擋得越來越吃力。

他拼力作戰，動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竭力抵擋。然而龍爪狂割、龍牙咬噬，都沒有幫助他挽回敗局。

砰。

一聲悶響。

龍蒙一掌正中龍人少年的胸膛，把後者擊飛出去。

龍人少年後背著地，用力挺腰，一躍而起。

鬥技——龍珠。

他伸出右手，龍爪張開，從掌心處噴湧出黃金鬥氣。鬥氣迅速凝聚，形成一顆金紅色澤的龍珠。

龍珠翻滾，引動周圍空氣溫度迅速攀升。

但下一刻，龍人少年冷哼一聲，一甩爪子，主動撤銷了龍珠鬥技：「哼，說好不用任何鬥技以及鬥氣外放，我輸了！」

龍蒙點了點頭，視線則下移，看向自己的訓練衣袍。

衣袍上有唯一的一道長裂口，是剛剛龍人少年反抗的時候，用龍爪割開來的。

「這才是第幾次訓練？」龍蒙看著這道衣袍裂口，心中驚嘆。

自從他指教龍人少年，後者的格鬥技巧便一路飆升，日新月異。

曾經的龍服在基礎格鬥方面，簡直是慘不忍睹，空有強大的身體素質，卻不能真正發揮出來。

現在的龍服，不僅能發揮出強勁的身體素質，而且還能在偶然間，不拘一格，靈動變招，打出屬於自己的風格。

如果不是親身體驗，龍蒙絕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天賦的龍人。

吐出一口濁氣，龍蒙定睛看向龍人少年：「看來龍珠鬥技，也被你熟練掌握了。」

「不過，我更欣賞的，反而是你撤銷鬥技的舉動。」

「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龍蒙伸手示意，然後雙膝跪坐，直接坐在地板上。他的臀部並沒有和腿腳接觸，保持距離，上半身筆挺如松。

龍人少年則一屁股坐下來，雙腿隨意彎曲，自然盤坐著。龍爪搭在膝蓋部位，少年大大咧咧地道：「龍蒙，你想要誇我，那就多誇一點，哈哈哈。」

龍蒙面容平靜，聲調緩慢平穩：「放縱自己的慾望，是很容易的。但克制自己，往往困難至少十倍。」

「格鬥的精髓，不在於攻擊，而在於不攻。」

「武的目的，不是殺傷，而在於止戈。」

龍人少年心頭微動，但表面則道：「什麼意思？」

龍蒙微微一笑：「這是東方格鬥的理念，的確有些雲遮霧繞。我換個說法吧。」

「你知道，我們龍人的血脈，是來源於龍族的吧？」

龍人少年：「當然。」

龍蒙：「最早的龍人，就是龍和人族交配產生的。」

「龍人相互結合，或者和其他族群集合，逐步發展到今天，已經形成自身的固定族群。我們身為龍人，一方面享有源自龍族的身體優勢，另一方面也有相應的弊端——龍性時刻干擾著我們。」

「龍性？」龍人少年皺眉。

龍蒙繼續道：「龍人普遍傲慢，看不起其他生命體，越是強大，越是狂妄。這不是個例，而是普遍情況，這些就是龍性。」

「當然，具體的龍人血脈不同，龍性也有區分。」

「比如說我，血脈源自白龍，因此會傾向於冷酷、冷漠。」

「至於你，明顯是紅龍血脈的特徵，性格會暴躁衝動。紅龍人通常都是勇猛無畏的，但從另一個角度，那就是盲目妄動。」

「在戰場上，紅龍人往往因為這個性情缺陷，而折損嚴重。」

「你可以把龍性看成一種普遍的性格缺陷。」

「你擁有聖域級別的潛力，前途廣大。你的紅龍人血脈的品級、濃度都很優異，龍性深重得很。但你卻沒有屈服於龍性，性格上並不偏向於暴躁衝動。這證明你保持了相當程度的人性。」

「還有這種說法？」龍人少年心裡大動。

血脈的確能夠影響性情，並且這種影響程度很深。

龍人少年尤其體驗深刻，因為他可以通過血核轉變不同的生命形態。他記得很清楚：在他轉變為渤浪魚人形態的時候，對水有一種強烈的天然的親近感，得到水的包裹，就如同回到了家。

龍人少年暗中分析：「按照道理，我的龍性應該更重。因為我不是穩定的龍人血脈，我此時的龍人生命形態，是炎龍之王血脈和我本身的人族血脈結合的表象。」

「正常情況下，這種生命形式是很不穩定的，比迷怪島上的那些人造魔獸還不如。只是因為有血核支撐，才能強行融合在一起，沒有發生反噬或者崩潰。」

「至於為什麼我的人性壓過龍性，是因為我不只採用了炎龍之王血脈，還有之前吸收的其他的龍族血脈。當中大多數是白龍血脈。」

「白龍、炎龍血脈之間相互抵消了很多，所以才讓我的人性佔據上風。」

龍人少年在面對龍蒙的時候，都是這樣做的。

主要是擔心在格鬥中，身體素質表現不佳，不是聖域級血脈的層次，讓龍蒙產生懷疑。

龍蒙一臉肅容，認真誠懇地道：「對於斗者而言，我們的身體如同天然的武器，如果放縱慾望、不加以克制性情，任由它發揮，那就是讓武器駕馭我們，而不是我們駕馭武器。」

「時刻覺察龍性、警惕龍性、壓制龍性、駕馭龍性，最終維持自身心靈的清明，是我們晉陞武鬥新境界的正確之路。」

「我也正是因此，讓武道得到了升華，掌握了『勁』。」

聽到龍蒙提到了「勁」，龍人少年雙眼放光，興趣濃重：「我知道『勁』！但我掌握不了，太難了！我根本沒有一點頭緒。」

龍蒙輕笑一聲：「所謂的勁，其實就是把握精微，身心合一。」

「身體上，我們要熟悉，要駕馭。知道自己多高，能跑多快，知道自己一拳下去，能擊潰瓷石，還是下面的磚瓦。知道要達到某種效果，該施展出多少力量。」

「在心靈上，我們要掌控自身的精神，讓心靈保持澄澈。然而龍性往往過於強烈，把握的難度很高。只有駕馭住，明確自我，認識到自己的內心，才能做到掌控心靈。」

「我們龍人的身體素質越好，往往血脈越優異，就代表著龍性越強。」

「而強烈的龍性，恰恰是我們掌控心靈的難關。」

「所以，往往掌握勁的優秀斗者，血脈並不強大。他們通常內外兼修、經歷豐富、閱盡紅塵、洗凈鉛華。或者是從小與世隔絕，得到高人指教，苦練勤修，心如赤子之輩。」

「要掌握勁，身體、心靈都得掌握，缺一不可。」

龍蒙的這番話，恰好解釋了龍人少年的一些疑惑。

龍人少年得到神賜，獲得了大量的斗者經驗。這些經驗絕大多數都是鬥氣的修鍊，鬥技的練習、使用。但也有極少部分，關乎到勁。

因為是魅藍神賜，魅藍教徒集中於海中生命，所以龍人少年獲得的勁的經驗，有兩種，分別是流水勁、凈化勁。

流水勁能賦予斗者如水般的動態流動的防禦，能有效對抗切割勁、穿刺勁，使其在接觸時流動分散。

凈化勁能作用在鬥氣、呼吸、血液，以及吃喝的食物中，對它們進行過濾、提純。用於食物，可以精鍊，變相地提高消化能力，甚至能讓斗者越級食用高級魔獸肉。如果中毒，可以用凈化勁化毒。如果體內有敵人的鬥氣、法術或者神術力量肆虐，凈化勁也能針對，給斗者帶來極大幫助。

然而，龍人少年卻沒有掌握這兩種勁。

就算他轉變成魚人形態，也沒有成功。經驗帶給他的幫助，遠不如鬥技、鬥氣的修鍊那麼明顯。

按照龍蒙的理論，這是因為龍人少年的身體、心靈這兩方面都不到位。

「但是，我當初掌握滲透勁，依靠大競技場勳章，卻是一蹴而就。」

「我當時的身體、心靈都符合標準，為什麼掌握其他後續兩種勁，反而不符合標準了呢？」

心懷疑慮的龍人少年大聲嚷嚷起來：「非得兩個方面都要掌握，才能讓我修出勁嗎？」

「我可達不到龍蒙你說的標準啊。」

「就沒有什麼捷徑嗎？」

龍蒙擺手：「你別急。」

「我的意思是，身體、心靈兩面都完全掌握，能達到勁的大成。這是最高標準。」

「我之所以提及勁，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人性壓制著龍性。並且，這樣的表現還不只是一次。你的心靈已經達到了及格線，有修行出勁的可能。」

龍人少年微凜。

他在龍蒙面前，一直偽裝自己，有一定程度的扮演。龍蒙並不是蒼須，有老辣的眼光，但他誠於武道，高屋建瓴、觸類旁通，同樣看出了自己的些許本性。

少年表面大喜，直接站起來：「果然有捷徑！那就快教會我吧。」

「到底是什麼勁？」

「我其實都想學。」

龍蒙哈哈一笑：「我可不保證教會你。」

「勁可比鬥技難得多，它並不是普適性的。一個人用一種辦法掌握了勁，但不見得適用於其他人。尤其是有關勁的經驗，幾乎都沒有指導價值。這是因為每個人的身體、心靈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

龍人少年心中恍然：「原來是這樣。神賜的勁的經驗，反而是我掌握流水勁、凈化勁的阻礙？」

龍蒙緩緩站立起來：「來吧，先讓我測試你一下，你適合什麼勁。」

龍蒙走近少年，亮出胸膛：「用拳頭打我的胸口。」

龍人少年用出正常力量，正面擊打龍蒙。

「再來。」龍蒙巋然不動，「用相同的力道，出拳方式也不要變。」

龍人少年又打了一拳，面露詫異之色。

龍蒙微笑：「有什麼感受？」

龍人少年直言：「第一次打擊，就像是打到了鋼板。第二次，好像是麵糰。」

龍蒙點頭：「對，前者是剛勁，後者是柔勁。」

「最重要的是，對這兩種勁，你感受較明顯的是哪一種？」

龍人少年心想，兩種都差不多啊。但他又想了想，回答道：「第一種，剛勁。」

龍人少年又追問：「剛勁、柔勁又是什麼？為什麼我沒有聽說過？」

龍蒙沒有絲毫藏私：「這是兩種最基礎的勁。我們日常聽說的，都是這兩種基礎勁的衍生。」

「比如說，滲透勁就是柔勁的變化，切割勁就是剛勁的應用。穿刺勁，以剛為主，柔為輔。」

龍人少年第一次聽到這個理論。

戰販資料庫中收錄的是各種鬥氣訣、鬥技，冥想法、法術等，從沒有什麼勁。戰販是為了人造魔獸，採集的這些資料，而勁是智慧種族專有的技巧。

龍人少年從神賜中獲得的斗者經驗中，也只有兩種勁。但也統統不涉及理論，只是勁的使用體會而已。

龍人少年想了想，脫口而出道：「既然所有的勁，都是剛勁、柔勁的變化和衍生，那我掌握了這兩種勁，再對它們進行組合、變化，不就能夠掌握所有的勁了嗎？」

龍蒙搖頭，目光寧靜：「不是這樣的。」

「真實的順序和你想的恰恰相反。」

「只有掌握了多種勁，才能體會總結，把握精微，提純出這兩種基礎勁。」

頓了一頓，龍蒙繼續：「通常來講，能體悟到，然後掌握到某種勁的，常常是斗者使用最頻繁，最擅長，或者最有心得的動作。」

「比如說，斗者最擅長鬥技透骨指。當他打出這項鬥技的時刻，把控住身體的每一處力道，心靈也在剎那間無比空明清澈，就有可能把握住了瞬間的靈感，從而掌握住滲透勁。」

「又比如，有斗者極為精通戰錘類武器，將戰錘使用的如臂使指，好像身體的一部分，極其自然生動。那他就有可能在日常訓練中，把握靈感，順勢掌握粉碎勁，或者重力勁，亦或者衝撞勁。」

「多說一句，比日常訓練更有幾率的，其實是在戰鬥中。」

「往往越是激烈的戰鬥，斗者近身搏殺，更能進入身心合一，心靈空明，全無雜質的狀態。在這種身心狀態下，掌握勁的可能比通常要大得多。」

「這就是掌握勁的斗者，絕大多數人的情況。」

「他們的身心達到一定的標準，能掌握一種，或者兩三種勁。他們只是一隻腳踏入勁的境界，並不算是登堂入室，更談不上大成了。」

龍人少年插嘴問道：「勁的大成是什麼？是掌握剛勁、柔勁嗎？」

龍蒙點了點頭。

龍人少年瞳孔微縮。單此一項，他就遠不如龍蒙！

龍蒙收回話題：「按照剛剛的測試，你對剛勁體會得更深，那接下來的學習目標，就是剛勁衍生變化的勁，或者是以剛勁為主的勁。」

「選擇你一種最熟悉的，最喜歡的格鬥方式，不管是攻擊，防禦，不管是徒手還是武器，不管是基礎格鬥還是鬥技，只要是你感覺最符合你心意，最暢快的。」

「然後不斷地重複練習它。」

「在這個過程中，我會向你傳遞兩大基礎勁——剛勁和柔勁。」

「這會極大地促使你把握勁道，掌握住相應的勁。但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這都是因人而異的。」

「當然，最大的可能是訓練失敗。」

龍人少年瞪眼：「還能……傳勁？！」

他頭一次聽說。

「可以的，只要你掌握了共鳴勁。」龍蒙點頭，神色始終很平靜。

「共鳴勁……」這也是龍人少年頭一次聽說的勁。

他發現龍蒙的格鬥造詣，比他深厚得太多了。

有關勁的指教，讓少年大開眼界，收穫很大。

「龍蒙的近戰優勢太大了，如果我現在和他交鋒，一定要盡全力避免近身搏殺，採取遠戰最佳。」

「我能感覺到，他是在誠心實意地指點我。」

「為什麼？」

「我明明是他的敵人，如果他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未免太天真了吧？」

「龍蒙不是如此天真的人！」

和龍蒙相處的這幾次，龍人少年極大地增添對龍蒙的了解。

自從他從海洋母巢回歸，他對人性的洞察晉陞到了一種玄妙的層次。之前在雪鳥港，他可以輕鬆設計蔥芒。決鬥的時候，他精準把握住了迷芳的心態。

龍人少年不能確定這種變化的原因。他判斷，可能是他是魅藍神的代神行者，使用過許多次欺瞞神術。而欺詐隱瞞，不就是針對心靈的力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