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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走了過去,這殿里顯得這麼冷,涼浸浸的寒意透進人的骨縫裡。我走到跟前,伊德霍姆布就那樣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緊閉。他的身上遠遠不止一個傷口,橫七豎八的凌亂狼藉,衣服上的血都已經凝固了。他臉上的神情卻很平靜的,並沒有痛苦憤恨,他就那樣靠在那裡,安詳而沉靜。
他是那麼一個沉穩的人,經歷了三代法老,可是他卻沒有料到,他女兒的所作所為令他傷心,而他一直信任的西奴耶……
我剛才聞到的,那讓我有不詳感覺的氣息,就是這血腥氣。
自從密諾亞的那場變故發生之後,我就對這種事有種本能的敏感。
「陛下,請坐吧。」
我轉頭看他:「你要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
他揮一揮手,站在殿內的士兵緩慢而無聲的退開。西奴耶一步一步走近我:「我從來都不想殺你。」
我的手微微一動,他已經警覺的站住了腳。他的手緊緊扣在劍柄上沒有要鬆開的意思:「陛下,我知道陛下機智多謀,劍術也不在我之下。不過陛下是聰明人,眼下的情勢,就算你能制住我,也出不了這間偏殿。」
我看著他:「你想做法老嗎?」
我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現在問原因沒有半點意義,總之他是反了,而且反的徹底。伊德霍姆布他都已經殺了,退路就徹底沒有了。
「你覺得你能成嗎?領兵的不止你一個,軍方數得上號的將領……」
他臉上露出個笑容,讓人看著感覺不到任何輕鬆和歡快:「陛下仔細數數,伊德霍姆布大人身上,有多少道傷口?」
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西奴耶又靠近了一步,聲音和氣息似乎就在耳邊盤旋,我背上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伊德霍姆布的慘狀,還有西奴耶平時聽起來很沉穩,現在卻讓人覺得陰惻惻的話:「一共七道,是七個人刺的。胸口正中那一道,是我下的手。陛下聰明過人,你來說說,這七個人是誰?」
我心裡發冷:「你已經計劃了很久了?」
「到現在也不必隱瞞你,你想不想知道,前天那刺出最後一劍的刺客,是哪裡來的?劍上抹的毒又是怎麼調配的?」
我猛的轉過頭來:「是你!?」
我猜想了許多,懷疑了好多人!沒有內應,刺客怎麼能潛伏到肘腑之地,那樣重創了曼菲士?但是不等我騰出手來將這些脈絡一一理順,事情就已經爆了出來。西奴耶他現在肯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毒試過好多次,絕對是解不了的,就算再厲害的醫官藥師也不能辦到。曼菲士是肯定已經不在了吧?不然你何必要輪換找替身頂上……」
他的臉龐離我的那樣近,近的我覺得……這張臉如此陌生,好象從來沒見過他,從來不曾認識他。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那些我不記得也沒有在意過的……現在卻隱約的想起一些,歷史上曼菲士原型的那位法老也是少年喪命,死因不明。他沒有後嗣,後來的法老是誰我卻不甚明了。這一段事情書里模糊提過,只是說的不詳細,原來看過的一些資料上也曾經寫到過。當時匆匆看了一眼沒有留意,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那些記憶隨著時光的留逝漸漸模糊淡忘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西奴耶,在我心目中,他是穩重而可靠的,他是曼菲士倚重的左膀右臂,可是我卻沒有想過這一切會發生,曼菲士還是遇到了這樣的處計。我本來覺得,這裡是一個與歷史上不同的情況,而且又有我和凱羅爾這樣的變數,一切應該都被改變了……
如果我早些想起來,如果我早些提防的話,事情或許就不會如此……
到了這時說這些一點用也沒有。
我並不怕死,他要殺就殺,我已經是在鬼門關前打過好幾次轉了,死又有什麼懼怕!可是西奴耶把我騙到此處又一時不殺,圖謀一定更大。
「你要殺的人,不止伊德霍姆布一個吧?」
他正要說話,忽然外面有人說:「將軍,塔莎夫人帶人送早餐來了。」
我愣了一下,轉過頭去卻說不出什麼話。
西奴耶應該也沒有想到,可是他卻馬上說:「快請夫人進來!」
我脫口說:「讓她走。」
西奴耶看我一眼:「等一會兒,外面未必就有這裡安全。讓她進來。」
塔莎夫人掀起帘子走了進來,剛說了句:「愛西絲陛下,西奴耶將軍,早餐……」
她的話消了音,一手緊緊掩住口,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伊德霍姆布的屍體,然後又急著轉回到我身上來。
「塔莎……」
我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她忽然尖叫一聲,撲過來擋在了我的身上,沖西奴耶喝道:「西奴耶!你竟然做出這種事!法老和愛西絲陛下對你如何,對你的家族如何?就是伊德霍姆布大人,對你一直親如子侄,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我……」
「塔莎,別說了。」
西奴耶留下我有用處,可是若惹惱他了的話,殺她卻不會手軟的。
「夫人,請你在這裡陪伴陛下。外面的事情,和女人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你們就待在這裡吧。」他走上前來,伸手一推,把塔莎掀的跌到一旁去,他動作很快,我只覺得他手臂晃了一下,等他一亮手,已經把我頭上的金流蘇墜子扯去了一枚。
「你!」我又驚又怒,他卻只是一笑,把那枚墜子朝我一亮,又湊到自己唇邊輕輕一吻,眼睛緊緊盯著我說:「請陛下在這裡安心等著,我很快會回來的。」
他這動作既冒犯又輕薄,我幾乎立刻想把暗藏的有毒的髮針朝他刺過去,卻咬牙忍住了。
殺了他我也走不出這裡,而且現在面對面的他又全神戒備,我很難得手。
他吩咐一聲:「看好這裡。」
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西奴耶這一出去,必然是全面發動了。
伊莫頓呢?他能發覺這一場政變嗎?宮裡的人和城中的那些權要們……西奴耶他又會如何處置?
塔莎緊緊扶著我,卻不知道是要扶住我,還是靠著我才站住了腳。她的臉色蒼白,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臉色,但是估計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陛下,這……」塔莎有些茫然的問:「事情怎麼會如此?」
怎麼會如此?我也很想知道。
可是答案在何方呢?結局又將走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