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下高低影

日出時分，慕月崖上。

雨停了，但城市上空仍舊籠罩著一層烏雲，不見天日。

三月來到這裡時，許願樹下已經有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這裡，亞麻色短髮，斜背長劍。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二十多歲的模樣，劍眉星目，頗為養眼：「怎麼今天才到？」

「有點事耽擱了，我昨晚才到出雲城。」看守恆的顏值，多半是個玩家吧，三月小心翼翼地回答。

「想去哪裡逛逛？今晚便是祭月大典，我答應過要保護你到祭典結束。」守恆微笑道。

三月思緒電轉，這人似乎沒有惡意，根據他的話，他開局接到的任務，很可能有一條是在祭典期間保護祈淚。並且，兩個角色關係匪淺。

「就在城裡轉轉吧，多謝守恆少俠。」她試探著說。

「你以前都叫我『守恆哥哥』的。」守恆摸了摸她的頭，糾正她的稱呼。

「多謝守恆哥哥。」三月從善如流。

「懂禮貌了嘛，小時候你可從沒跟我客氣過。」守恆笑道。

三月心中一動，看來此人和祈淚認識多年，很可能知道祈淚的身世。她和守恆並肩而行，一面在城中閑逛，一面旁敲側擊，順利套出一些信息：

兩人小時候都住在桃源村，是關係很好的玩伴。後來，兩人相繼離開村子，各自拜師學藝，聯繫便少了。這次祭月大典，祈淚約了守恆一同觀看，順便保護她的安全。

「守恆哥哥，你是劍客嗎？」三月看著他背上的長劍，說道，「你現在一定很厲害吧！」

「湊合吧，保護你沒問題。」守恆笑道。

三月也微微一笑，按照論壇的情報，像守恆這樣的角色，肯定逃不開武藝高強的設定。無論如何，比她這個奶媽好多了。

兩人逛了一天，在一家麵攤吃了晚飯——自然是守恆請客。吃飯時，三月將自己被人抓走，險些淪為祭品的事告訴了守恆。

相傳，慕月崖下有一大蜃，常年吞雲吐霧，致使霧氣不散。只有每月十五，月圓無瑕之時，霧氣才會散去，其中又以五月十五月光最盛，遂選在這一天舉辦祭月大典。早年的祭典需將少女推下懸崖作為祭品，因為過於血腥殘忍，如今早已廢除，只以瓜果為祭品。

「看來，人祭雖然廢除多年，仍有守舊之人蠢蠢欲動，企圖恢復。你知道是什麼人乾的嗎？」守恆皺起眉頭，神色擔憂。

「不知道，我應該沒有仇家。」三月搖頭。

「也許和這屆祭典的祭司有關，大典快開始了，如果讓他們看到可能有危險……要不我去給你買個面具？」

「不用這麼麻煩。」三月說罷，使用「易容術」，稍稍改變了祈淚的樣貌，成了張路人臉。

「這個技能太實用了，能教我嗎？」守恆兩眼一亮。

「只有藥師能學，而且，只能對自己用。」三月笑道。

*

深夜，月上中天。

慕月崖上不知何時擺了一張檀木供桌，放著青銅香爐和各色瓜果。

十幾個祭司分成兩列，跪坐在供桌前，口中念念有詞，大概是在禱告。他們的穿著和三月見過的看守完全一致，獸皮衣服，圖騰面具，看來這就是祭司專用的服飾。

再往外一點，擠滿了圍觀的群眾。幾個和城門守衛裝束類似的人維持著秩序，不讓人群過於靠近，以免打擾祭典。

人群之中，三月打了個哈欠：「他們都這麼坐了一個時辰了，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啊？」

「快了。」站在她旁邊的守恆回答道。

「一個時辰前你也是這麼說的。」

守恆笑了笑：「他們好像是在等人。我之前聽說，這次祭典，會有『天命者』參與。」

「天命者？」

「這是對那十位英雄的稱呼。也有人稱他們為『應劫者』。」守恆抬起頭，「你看天上，他們已經到了。」

三月不禁跟著抬頭，只見夜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抹紅色。這紅色越來越近，原來是一隻火紅色的大鳥，背上坐著三個人。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火鳥，據說是天界的生物，只有仙人才能馴服。」有個路人驚嘆。

大鳥速度極快，說話間已到達慕月崖上空，盤旋一周，降落在兩列祭司中間。待到鳥背上的三人落地后，它振翅起飛，消失在天際。

這空降的二女一男，年紀都在二十左右，男帥女靚。其中一對男女身穿長袍，手持法杖，一看便是法師一類的職業；還有一名女子穿著紫紗輕羅衣，身材婀娜，隱約能瞧見她手上戴著拳刺。

「這都是誰？好像是名人啊。」三月看著身邊情緒激動彷彿粉絲見到偶像的路人，問道。

「男的叫夏侯浮滄，是天命者，兩個美女不認識。」守恆答道。

「穿長袍的姑娘叫上官凌霄，紫衣服的叫南宮煙竹，都是這一屆的天命者。」一個多半是NPC的路人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好心補充。

這個世界流行複姓嗎？四個字的名字有點長啊……

「天命者的身份是怎麼確認的？」三月追問道。

「千年前的十位英雄，歸來后繁衍生息，有好幾位的後人發展成了大家族，比如說上官、夏侯、南宮、北辰、東風、西門、鍾家……幾個家族這一代最優秀的人才，便被大家公認為『天命者』。」NPC路人耐心回答。

好傢夥，上下東南西北中都齊了，這是為了方便玩家記憶吧……竟然連路人都能說出這麼多家族，說明這些大家族基本天下皆知。既然是家族，後裔肯定不少，所以要選「最優秀的」，總比一代單傳沒得選的好……這三個人會是玩家嗎？玩家分配到的角色中也有「天命者」？三月不由得思緒萬千。

她本來以為任務的主要難點在於尋找英雄後人，現在看來，也許難度體現在其他地方。

三月這一出神，不覺已過去半炷香時間，三人在供桌前完成了祭拜、上香等步驟，將瓜果擲下懸崖，最後祭司們一起跳了段奇怪的祭舞，大典便宣告結束。

三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火鳥召回，如來時一般，乘鳥而去。圍觀的人也隨之漸漸散去。

見守恆的目光追隨著三人的背影，三月打趣道：「怎麼了，捨不得美女嗎？」

「他們很可能也是玩家。」守恆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聽到他直白的話語，三月有些錯愕，雖然知道自己的玩家身份肯定瞞不過守恆，但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點破。

「玩家扮演的角色也可以是天命者嗎？」三月低聲道。

「是的，任何身份都有可能。」守恆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了右手，「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東風守恆，東風家族的天命者。」

「呃……」三月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叫祈淚，身世不明。」

「我也不清楚你的身世，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守恆笑道。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三月猶疑地問。

「根據我的推測，在這個世界，大部分玩家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依照常理，系統也不會安排兩個目的相反的人在新手期互動。」

「新手期？」

「就是給角色扮演類玩家適應並融入遊戲世界的一段時間，一般在三天左右。在此期間，遇到的玩家和NPC絕大多數都非常友善，遭遇的戰鬥也極為簡單。這是論壇熱帖總結的。」

「新手期結束會發生什麼？」

「目前結束新手期的人並不多，據說，戰鬥難度會提升，向NPC打聽情報也更加困難。」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三月衷心說道。論壇的帖子實在太多了，她喜歡挑著看，難免會錯過一些信息。

「不用客氣。每個城市都有一個類似許願樹的設施，可以給其他玩家留言。如果你有事找我，就給我留言。」守恆朝她一拱手，「我還有別的事情，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三月也拱手道，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對於他的話，三月信了大半，這種事沒必要說謊，真假只需上論壇看過帖子便知。但是，她沒忘記這是一個解謎遊戲，對任何人都不能全盤相信。

夏侯浮滄、上官凌霄、南宮煙竹、東風守恆。十位天命者，已有四位浮出水面，剩下的人，還能如此輕易地找出嗎？

*

大典結束，人群散盡，慕月崖上只餘一道孤單人影。月光映照下，格外孤寂。

那是一個身穿獸皮衣服、頭戴圖騰面具的白髮祭司，獨自坐在崖邊，仰望明月。

「怎麼，有心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回過頭，只見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的白髮男子。

夜行衣、蒙面巾，正是刺客的常見打扮。

「印絕，我有點羨慕你。」祭司說道。

被稱為「印絕」的刺客似乎有些驚訝，坐到他身邊：「羨慕我什麼？」

「你是自由的。」

「呵。」印絕明顯不以為然，「有誰限制你的自由了？」

「我家人逼我去相親。」祭司低頭嘆了口氣。

「那挺好，男大當婚女大當……」

「這一套早就過時了啦，真搞不懂，我爸媽怎麼還是五十年前的思想啊？」

印絕似乎不擅長安慰人，沉默片刻后，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祭典上那三個人，好像也是玩家。」

「嗯。」祭司敷衍地應了一聲。

「磐，你接下來準備去哪？」

「我屬於伏龍家族，明天就啟程回族裡復命。你呢？」伏龍磐低著頭道。

「我去龍城，有任務。」

「回見。」

「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