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路輕寒二月中
次日午後，三月惦記著那枚戒指，以及羽宸承諾的重賞，待切磋結束，便匆匆趕往出雲城。
邁進當鋪，一眼望見櫥窗里擺放的戒指，她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按當鋪規矩，死當的物品都會公開出售，幸好還沒被人買走。
待看清了旁邊標註的價格，三月眉頭緊皺，這戒指她當初典當的時候，當鋪只出了三十多金幣，而現在的標價，竟然是九十金幣！
和黑心的當鋪老闆一比，雨田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數了數身上的錢，她哀嘆一聲，放棄了買回戒指的打算，轉身離去。
才走到門口，迎面撞見一個黑衣蒙面的傢伙。
兩人同時駐足。
「三月，」風泛平靜地道，「你怎麼在這？」
這話，不應該我問你嗎？
「缺錢，來當東西。你呢？」她撇嘴，像她這樣的窮人為什麼來當鋪，不是很明顯嗎？非要尋根究底，揭人家的短？
比起來，伏龍風泛這種有錢人，出現在這裡才奇怪吧？
「隨便逛逛。」風泛道，目光在櫥窗掃視一圈，隨後停在了某處。
顯然，他發現了那枚戒指。
隨便逛逛，就逛到了當鋪？
太敷衍了吧？
就算他真的要逛街買東西，肯定會選擇商會，而不是到這裡淘二手貨。
兩人剛切磋完不久，莫非……他跟蹤她？
三月心生疑竇，有蒙面巾遮擋，面上分毫不顯，順著風泛目光看去，裝作剛剛發現的樣子，訝道「這枚戒指有些眼熟……」
話音剛落，風泛大步上前，爽快掏錢，將戒指買下。
伏龍家族到底多有錢？
「要我帶你交任務嗎？」出了當鋪，她問道。
她可沒忘記，去幻翼域，需要騎乘火鳥，又能敲一筆交通費。
「不用。」風泛漠然道。
小氣，多半是想一個人偷偷去見美女城主，三月腹誹。
她隨即想起件事，掏出避火珠，說道「既然避水珠的劇情結束了，我們能不能把珠子交換一下？」
入冬以來，氣溫驟降，她怕真的被凍死。
風泛愣了愣，問道「你好像說過，避火珠是你哥的遺物？」
三月靈機一動，想起印絕死後掉落的物品只有戒指和「火之眼」的地圖，而避火珠是祈淚交給淺寐的。
「是祈淚給我的，她說這是我哥的東西。」她答道。
他不是喜歡祈淚嗎？這是他心上人貼身保管過的寶珠，還不趕緊換走，麻溜的。
在她的注視下，風泛看了一眼戒指，慢悠悠地將戒指收回懷裡，然後掏出避水珠，說道「換。」
兩人交換寶珠。
三月如願拿到了避水珠，感受到珠子上傳來的陣陣暖意，心滿意足。
風泛的眼神有些惆悵，也許他從避火珠上嗅到了伊人殘留的體香，引發了回憶……不對，祈淚交出珠子是多少天前的事了，哪還有什麼香……
她停止胡思亂想，揣著珠子走了，生怕風泛反悔。
風泛依舊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
少頃，避火珠內湧出一股寒意，冰得他醒過神來。
他正欲離開，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為什麼叫她三月？」
是夜，繁星滿天。
三月搬了把躺椅，坐在自家院子里，仰望星空。
她衣衫單薄，但懷裡的避水珠散發著融融暖意，如沐春風。
遊戲里的星象和現實中有微妙的不同，許多星座都找不出來，唯獨北斗七星清晰可辨。
就在她怡然自得、享受生活之際，突然有人闖進了院子。
她瞪了這位不速之客一眼，月洞門裝不了門板，她也雇不起護衛，導致這院子就像個公園，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進來。
來人穿著白衣，亞麻色頭髮，斜背一柄長劍，正是東風守恆。
「閣下三更半夜，私闖民宅，有何見教？」三月冷冷地道。
「我找你很久了，」守恆微笑著說，「三月。」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她沒有追問他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反而提了另一個問題。
還能是誰泄漏的呢？這局遊戲里，知道她叫三月的，只有風泛。
「正常人不會在家門口放一塊大石頭。」守恆說道。
她瞥了假山石一眼，確實，石頭放得太靠屋子，甚至擋住了一扇窗戶，十分可疑，頗有掩耳盜鈴的意味。
想來守恆路過此處，多半好奇心起，繞到石頭後面想看看有什麼東西，於是發現了淺寐的住處。
「你認識我？」她又問。
守恆頷首，說道「我以為，你會很討厭遊戲。」
三月愕然。
夜風砭骨，儘管帶著避水珠，她仍舊遍體生寒，渾身的血液，彷彿都隨著這句話凍結。
這個人，似乎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
「我聽說過一月和二月。」
三月。
這個月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春分，聯想到竹筍、桃花、紙鳶。
旁人覺得，父母為她起這個名字，寄予了各種美好的祝福。
只有她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歷，非常簡單。
——因為她父母的代號，是一月和二月。
他們是涉密級別的科研人員，專門鑽研全息技術，在她十歲左右，離家而去，據說是調到了某處科研基地，研發全息遊戲。
只留給她一間空空的房子，一些儀器設備，和一筆豐厚的財產。
從那以後，她慢慢習慣了獨自生活，並開始收集各種全息遊戲。
她總覺得，每款新上市的遊戲背後，都有父母的影子。
她為遊戲中的花花世界著迷，又難以遏制地產生怨恨。
——假如世上沒有全息遊戲，也許，她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她的出身，是她最大的秘密，十幾年來，從未吐露。
守恆為何會知道？
在虛擬世界，三月頭一次感到一種被人看光的恐懼。
對於網路上的恩怨，她從不放在心裡，哪怕是十年前極地求生裡面陰人的老底被掀了，或者縱橫四海帶著人氣勢洶洶地找過來，都不至於如此被動。
然而，現實中的身份，是她唯一的軟肋。
三月調整情緒，多虧了蒙面巾的遮掩，表面上仍能維持一派從容不迫、鎮定自若的樣子，冷聲問道
「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