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田延年的決定
霍光平靜不代表朝中就沒有聲音了。
——公卿的職位就那麼多,其下,秩位較高的屬吏職位也就那麼多。
——昌邑諸臣佔了,其他人就沒有了!
——長樂衛尉是誰?
——那是霍光的長婿!
——連霍光的長婿都被代替了,還有誰敢說自己的職位就一定不會被取代?
因此,霍光在宮中的廬舍近來十分的熱鬧。
——大斂成殯之後,皇太子即位,城門與宮門也就開了,同時,屯衛兵也罷了,公卿百官則按禮制入宮成喪服。
——也就是斬衰喪服。
——喪服要一直從大斂成殯服到皇帝下葬。
正是因為都要入宮成喪服,公卿百官齊集未央宮,溝通自然也簡單得多了。
——至少不必為了一件事,從這個府寺到那個府寺,搞不好還要再去下一個。
——所有人都在,商議的效率自然就提高了。
——商議之後,自然就是行動了!
沒有人想直接跟皇帝對上——能入宮成服的,秩位都不會低,哪一個都不會沒有自知之明。
——無論劉賀這個人如何,他現在都是皇帝,而他們都是臣!
也沒有人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讓皇帝改變心意——這位天子是什麼樣的性子?這已經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早在皇后降璽書征昌邑王時,朝中的百官就開始打聽這位未來天子的情況了,而那些事情也並不難打聽出來,因此,劉賀的事迹早就在長安城傳開了。
——同樣的事情,一向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有一點,所有人的認識還是相同的。
——這位天子不是個善納諫言的人!
——他們說了,這位天子就是聽了、賞了,轉過身,可能還是我行我素!
——更何況,以己度人,公卿百官也不是不明白天子的想法!
劉賀的做法的確讓很多人不滿,但是,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是宗藩入繼大宗正統的,朝中的公卿百官與他從不曾有過什麼接觸,又如何談得上信任?
——這樣的情況,天子如何自安?
——將自己在昌邑的舊臣調入京師,委以重任,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事實上,劉賀這也算是循例而行了。
——當年,孝文皇帝在代邸即天子位,即日夕入未央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自己在代國的中尉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郎中令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
——宮禁衛戍事關天子安危,自然是非親信不得任之。
——同樣,為了掌握權力,在某此要職上,自然是也是非親信不得任之。
朝中公卿百官再不滿劉賀的做法,有孝文皇帝在前,也沒有人能說得出什麼正式的諫言。
——沒有理由啊!
——沒見霍光都沒有吭聲嗎?
儘管霍光不吭聲,但是,眾人既然心存不滿,自然也就不免來試探霍光的意思。
——霍光是不是支持劉賀這樣做呢?
——比如當的陳平與周勃……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公卿百官都來見霍光的。
——楊敞與蔡義沒有來。
——秩位太低的也沒有來。
——來的人,至少也有中二千石的吏職。
對所有來見之人,霍光都很客氣,但是,也沒有說任何錶態的話。
眾人拿皇帝沒有辦法,對霍光,他們同樣沒有更好的辦法,最後只能起身離開。
等該走的人都走了,霍光才看向一直安坐不動的三人,笑了笑,卻是先問坐在最末位的那位。「子賓有奏?」霍光問田延年。
田延年起身,恭敬地回答:「方中未備,臣欲奏……前言。」
——將作大匠一天到晚地要錢,最後,還是都推到大司農的官署,他也是焦頭爛額了。
——如今大行皇帝已經大斂,距大行皇帝崩已經快兩個月了,太史已經開始卜葬日了。
——如果,到了葬日,方中仍未備……
——那可就真的是大笑話了……
霍光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坐在自己左手邊首席的張安世:「子孺以為如何?」
張安世倒也沒有推辭,直接給了一個答案:「今上既后大行,方中未備,事當奏上。」
「然也!」霍光輕笑擊掌。
田延年立刻就明白了,立刻低頭應諾,隨即便退了出去,看起來,他似乎只是為這件事來請示的……
田延年離開之後,張安世便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杜延年,知道:「幼公,子賓亦善謀……」
杜延年沒好氣地對張安世翻了一個白眼,隨後便看向霍光,正色道:「上之舉……非善也!大將軍當思對策矣。」
這話說得太過直白,讓霍光與張安世頓時驚愕——這完全不是杜延年的風格啊!
見兩人愕然,杜延年倒是奇怪了:「大將軍以為臣所言非也?」
霍光連忙搖頭,隨後卻是問道:「幼公對上不滿?」
杜延年臉色驟變,半晌才道:「吾丞不滿尤甚矣。」
霍光不解,張安世卻是知道,輕咳了一聲之後,他對霍光解釋:「上令昌邑仆入太僕寺為丞。」
——太僕有兩丞,但是,杜延年至今只有一丞,這一次,劉賀倒是給他把配齊了。
霍光不禁皺眉,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意思還是很明顯。
——劉賀太胡鬧了!
——太僕掌輿馬,更掌著大漢的馬政,對於軍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九卿之中,只有太僕、大司農、中尉與將作大匠有兩丞。
——杜延年為太僕,能力自然是沒有話說的,但是,他還是右曹、給事中,掌著尚書事,參贊決策,對於太僕寺的事情,難免就顧不上,因此,太僕寺的日常事務一向太僕丞在處理的。
——杜延年不願給自己添麻煩,沒有讓兩丞相互牽制,一直都只用一丞,全權決策。
——畢竟,他的權位也不是來自太僕寺。
——因此,對於新來的太僕丞,杜延年固然是不悅,但是,更不樂意的,恐怕是他的那位丞。
霍光點了點頭,隨即卻問杜延年:「其人如何?」
杜延年一怔,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尚可。」
霍光再次輕輕頜首,半晌才道:「昌邑諸臣……皆尚可……」
——至少,現在被委任的諸人,儘管多是超擢拜官,但是,對於職責,他們還是能勝任的。
聽到霍光的話,張安世與杜延年都是一驚,兩人相視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舍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卻讓人不由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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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司農上書:「大行皇帝崩,方上事暴起,用度未辦,臣庶矚目,間者商賈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非民臣所當為。請沒入縣官。」
奏書一上,霍光便讓人送到了劉賀跟前,劉賀一看,便點了頭。
——若說誰最想早點將大行皇帝葬了,劉賀肯定是其中之一。
——葬了大行皇帝,才能看到釋服的希望啊!
——喪服……尤其是斬衰喪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實,雖然倉促,但是,大行皇帝的方中還是被將作大匠給準備好了,等大司農將炭葦等下里物送到方上,將作大匠屬下很快就將一切都安排妥了,平陵已經可以安葬它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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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壬申,葬大行皇帝。
這是太史卜筮之後得出的日子。
葬儀卻是從前一日就開始的。
當然,在此之前,還有很多要準備的事情。
——以木為重,高九尺,廣容八歷,裹以葦席。巾門、喪帳皆以簟。車皆去輔轓,疏布惡輪。太僕駕四輪輈為賓車,大練為屋幕。中黃門、期門各二十人執紼。司空擇土造穿。太史卜日。謁者二人,中謁者僕射、中謁者副將作,油緹帳以覆坑。方石治黃腸題湊便房。
——用飾如金根的載車的天子之柩將皇帝送到陵寢的正殿。鹵薄還是大駕。不過,這一次大駕所用的旗,長三仞,十有二游,曳地,畫日、月、升龍,旗幟上寫著「天子之柩」。在大駕之前是兩名謁者所乘的立車,駕六馬,再向前,是方相氏所乘的車,駕四馬。
——方相氏,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毆驅方良。
——扮演方相氏的人已經登車,戴著黃金四目的面具,身蒙熊皮,著玄衣朱裳,執****楯,立於車上。
到了陵上,葬儀才算開始,首先是太常上啟奠。
接著是大司馬大將軍詣南郊告謚。
——《曾子問》:「孔子曰:天子崩,臣下之南郊,告謚之。」
——以為人臣之義,莫不欲褒大其君,掩惡揚善者也。故之南郊,明不得欺天也
夜漏二十刻,霍光冠長冠,衣齋衣,乘高車,詣殿止車門外。等使者出殿,霍光即進伏拜受詔書,隨後便前往南郊。
必須等霍光從南光回來,眾人才會知道大行皇帝的謚為何。
——其實,謚一般都是已經議好的,因此,也會有不少人知道。
夜漏未盡九刻,大鴻臚在南郊設九賓隨立,群臣入位,隨後霍光入殿行禮。太祝令跪讀謚策,霍光再拜稽首。
至此,治禮告事畢。霍光奉謚策,從南郊返回未央宮,詣殿端門。
這時,太常上祖奠,中黃門尚衣奉衣登容根車。東園戰士載大行,御史大夫卻行道,立車前治禮,隨後才有執事引大司馬大將軍入就位。
大行車擺著西稍偏南的南置,東面奉謚策,太史令奉哀策立后。
各就各位之後,太常才跪下言道:「進。」
——這是讓皇帝進殿來。
等劉賀進殿安坐之後,霍光才開始讀謚策。
——這份策書是要藏於金匱,由皇帝次科藏於廟的。
霍光讀完謚策,將策書奉於皇帝之後,太史便自己手中的哀策置於葦篋,送往帝陵。
至此,大行皇帝的謚便定了——孝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