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好面兒
顧朝自以為話說的已經足夠委婉了,但她還是高估了老太太的承受能力。
老太太表面上看著沒事,心裡頭也是疼得不行,喘氣有些困難,只是這次很意外的沒把情緒都掛在臉上罷了。
經歷了老三分家,不聲不響的傍上二皇子,二皇子又倒台,老太太自己心裡清楚顧家把宣德帝得罪狠了。
此番還能保住家業,不承認沾了顧朝的光都不行。
她此時也不能在顧朝面前表現出什麼過分的情緒來,人家如今是和泰公主,宣德帝的義妹。
老太太就只淡淡的點點頭,顧屹也是她親生的,有心問問兒子怎麼樣了,卻又顧忌頗多不敢問出口。
「既然嫁了人,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往後過得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半點由不得旁人。如今我身子不利索,就不去找這個麻煩了,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解決吧。」
這意思十分的隱晦,她其實很想去,卻又覺得不合適,只讓顧朝去瞧瞧也就罷了。
顧朝聽懂了,站起來行禮:「祖母放心,趕明兒一早孫女親自去給妹妹送一些四時的衣物,必不叫她受了委屈就是。」
老太太忍著傷心難過,站起來道:「我乏了,要去歇著。」
顧朝保持著蹲安的姿勢:「祖母好生歇息,孫女就不打擾了。」
一直等著老太太進了裡屋才站直了身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在她這一輩子里變了。
太子也不再是從前的祝承,爹也不再是從前的爹,老太太也不再是從前的老太太,每一個人都好像失去了自己從前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回去吧。」
老太太由冉秋扶著回了裡間,問道:「走了?」
冉秋聽了聽外頭的動靜,有小丫鬟打了帘子又放下的聲音,想必人已經出去了。
老太太這才坐在了床上,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來,又是心疼,又是不滿。
三房顧屹鬧著翻了臉也要分家出去,顧藍平日里跟她不算多親厚,但終究也是自己的嫡親孫女,顧朝說的已經夠隱晦的了,也不妨礙老太太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什麼找個地方讓她守寡,分明就是去充軍了。
女子充軍又不能打仗,唯一的功用是什麼就不用明著說了吧。
「好好的一個書香府邸清白世家,結果家裡出了這種事這種人,傳出去這個府里的名聲要不要了?豈不是留給後世詬病?」
冉秋知曉老太太一向是好面子的,這事兒出也已經出了,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道:「五小姐也是個可憐人,本可以是個破天富貴的命格,卻不想遭此巨變。」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眼神倒也確實不像剛剛那般兇狠了。
說藍兒這孩子可憐,那也是真可憐。
見老太太確實心軟了,冉秋繼續道:「只是可惜了,若不然咱們府上現如今也是能出一個娘娘的。」
這就是選錯人的下場。
老太太面色沉下來,「路是自己選的,也怨不得旁人。如今幸運的是三房分家出去了,出了事也沒連累到咱們府上來。」
冉秋收回目光,不再說什麼。
她跟了老太太這許多年,深知老太太這個脾性,對親情倒也不能說是淡漠,只是總會把顏面看得比什麼都重。
嫡親的孫女出了這樣的事,她不是不難過,卻也能忍著不去送一送,這一見面就只怕是最後一面了,送去充軍的女子幾乎沒有能活著回來的。
別說被折磨致死,就是能活下來,也沒有臉面回來,多半都是在當地找一戶人家嫁了落地生根了事。
她不去看,也不是因為身子不爽利,只是不想丟這個臉罷了。
顧朝就沒這個顧慮,她答應會去,到底去了。
一隊官差押著一車又一車的女子,手腳都被鐵鏈鎖著,身上穿的也是單薄,身無長物,頭髮蓬亂,一個個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沒能好好洗把臉了,小臉髒兮兮的。
這幾日過的兵荒馬亂的,這些女子一個個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活下來,誰還能顧得上洗臉。
如今聽說要被送去充軍,有些人受不了這個恥辱已經自殺了。
有些人想著半路逃走,有些人則逼著自己看開些,能活著比什麼都強。
這些女子又婦人也有未出閣的姑娘,都是被祝孟一案給牽連的,這個結果定了就定了,新帝登基不久,誰敢來給這些女子出頭去觸霉頭,自己不要活命了嗎?
因此顧朝等在路邊,攔下領隊的官差,塞給他幾綻官銀的時候,官差意外的很,沒想到有人膽子這麼大。
不過誰跟銀子過不去呢?官差收了銀子,問顧朝要見誰,顧朝說了,那官差反應過來眼前這女子竟然就是陛下登基第二日就連接下了兩道旨意明目張胆袒護的義妹和泰公主。
登時態度更加恭敬了,這個節骨眼上,除了陛下這麼袒護的人,誰還敢膽子這麼大。
官差吩咐了手下去把顧藍提上來。
顧藍意外的很,那官差道:「也是你運氣好,公主肯親自來送你。」
她被官差帶到了顧朝面前。
這裡是官道,筆直的一條大路,也沒有什麼僻靜處能說幾句體己話的,顧朝只能領著顧藍走遠了一些。
她穿的也是一樣單薄的很,身子凍得瑟瑟發抖,手腳也都帶著手銬腳鐐,走起路來慢吞吞的,鐵鏈嘩啦作響。
在遠遠見到顧朝的時候顧藍眼神就不怎麼友好,甚至還帶著抗拒,不想同顧朝打交道的。
可看見周圍人的目光之後她改變了主意。
若是讓周圍這些人知道她是有人袒護的,那至少這一路上還能好過點,說不定到了地方也能有人看著她背後有人的面子給她安排個好一點的出路。
所以她來了。
顧朝領著顧藍走出去百步的距離,停在大隊人馬聽不見她們說話,但能看得見她們人的地方,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斗篷給顧藍披上,又把斗篷上的兜帽給她合在了腦袋上。
雖說單單一個斗篷也抵擋不了多大的風寒,但對此時的顧藍來說也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