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難得如意
女子啊,沈綿低頭,看著面前的宣紙。
女子們就像這張宣紙一樣,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任人塗抹,才能讓旁人滿意。
沈瑞坐在一旁,沈綿道,「二哥哥去玩吧,我看你回頭就得去東宮讀書了,想出來玩也沒有機會,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畫畫。」
沈瑞確實想去騎馬,聽了妹妹這樣說,心中自然動搖。他摸摸沈綿的頭,「我留個小廝看顧你,別亂跑。」
沈綿點頭應下,沈瑞這才離開。
江星列牽著馬在草地上散步,看見沈瑞從僻靜處離開,便猜到沈綿在那邊,很快牽著馬過去了。
沈綿畫起畫來,就跟忘了天地似的,江星列站在她身後許久,看見她筆下那張紙上添滿了眼前的春景。
江星列看了,覺得沈綿的畫里很有幾分禪意,清淺淡泊,看過之後,能讓人平靜下來。
沈綿畫到一半,淺綠色用完了,她準備喝口水,重新再調。結果回頭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
「江世子?」
江星列點頭,「聞空大師說你天賦極高,看來果然如此。」
沈綿年紀小,聽到有人誇自己,不禁睜大了眼睛,笑的眉眼彎彎,「是嗎,沒有那麼好的。」
她嘴上謙虛,心裡卻驕傲得很。
江星列嘴角上揚,露出笑意,心想,沈綿果然是被寵長大的。十四歲的娘子,已經到了定親的年紀,該有的心機半分不少,像沈綿這樣簡單的,還是少見。
「前日我母親說漏了嘴,我忘了同她說一聲,沈夫人沒有罰你吧。」江星列問道。
沈綿苦了一張臉,「我娘氣壞了,恐怕這次回去,我就不能天天作畫了,也不能經常去青雲寺常住,母親要給我找個夫家了。」
沈綿調好了顏色,邊說邊往紙上塗抹,江星列瞧見,「等等。」
沈綿不解地回頭,江星列從她手裡拿過畫筆,「點上去,畫景和畫佛像不一樣的,聞空大師怎麼不教你。」
「還沒學到。」沈綿小聲說。
江星列俯身在沈綿上方,沈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說不清楚是什麼味道,但十分好聞,沈綿有點臉紅,拿過畫筆按著江星列教的辦法畫上去,果然好看了許多。
江星列也發覺自己靠沈綿太近,趕緊站好,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想看沈綿把畫畫完,但他年近弱冠,沈綿又是個十四歲的娘子,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對沈綿的名聲不太好。
「二娘子忙,江某先走了。」江星列告辭道。
沈綿起身,朝他行了一禮,「世子慢走。」
江星列又想起什麼,但看見沈綿開始忙了,就先離開,想著改日再說。
沈綿的心砰砰亂跳,她今日才仔細將江星列看清楚了,真是好看,沈綿有些詞窮,只能說出好看兩個字。她心裡想著,筆下也沒有停,一個兩寸長的人影出現在春景圖裡。
她心下一驚,趕緊修修補補,將那個人變成了兄長的模樣。
太子看見江星列,朝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星列啊,以你的身份,娶我那妹妹都不為過,不過孤知道你不喜歡她,不娶便不娶,可你要娶的人,不能是沈家的娘子。」
周慜身為太子,江家是他最重要的臂膀之一,像沈御史這樣的清正臣子,沒有必要,也不能輕易把他捲入奪嫡的爭端中。
江星列年近弱冠沒有成婚,很大的原因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聯姻對象,江星列的婚事可以換來的利益必須最大化。
江星列朝太子露出笑容,「殿下放下,我明白。」
他的目光落在沈綿的方向,生在國公府里,看著煊赫威風,堂堂皇皇,可是實際上,誰不是身不由己。
這時,不遠處有個女子的聲音清晰起來,「我祖父乃是前任御史台大夫,堂堂二品大員,父親和兄弟前途無量,你們平江侯府雖有爵位,卻連一位四品大員都沒有,我沈綺嫁入平江侯府,還不知道是誰高攀了誰?」
幾個女子出現在太子和江星列的視線里,沈綺昂首,冷冷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們。她的衣服、首飾甚至臉上的脂粉,或許都比不上其他少女,但那副冷冽的姿態,卻是其他女子比不上的。
「你沈綺,你可這是厚臉皮,你敢說,你們家定了婚事,不是奔著平江侯府的富貴去的?」華服少女一張臉通紅,指著沈綺瞪起了眼睛。
這位趙娘子是平江侯府的嫡出小姐,沈綺未來的小姑,今日不知怎麼回事,竟然來找沈綺的麻煩。
沈綺冷笑,「富貴?平江侯府擋了我去尋富貴的路才是真,若非你家長輩在我五歲時就定下婚事,我說不得嫁的人是誰,平江侯府一個破落戶,也敢說富貴二字?」
別看沈綺在家人面前溫溫柔柔的模樣,其實也是刻薄厲害的很。平江侯府那個姓趙的二世祖,要不是婚約壓在頭上,她才不想嫁過去。
沈綺對這樁婚事本來就極為不滿,趙四娘子居然還敢來笑話她,她們家兩代御史,什麼刻薄的話沈綺不會說,敢招惹她,沈綺才不會客氣。
趙四娘子聽見沈綺笑話自己破落戶,氣的直跺腳,旁邊幾個小娘子都是聰明的。趙家可不是就是強撐著門面嗎,人家沈綺這話倒是說的不錯。
趙四娘子看見旁邊還有人跟著笑話她,紅著眼睛走了。
沈綺有點頭疼,她還沒進趙家的門,就這麼麻煩,要是以後進了趙家的門,趙家還不活吃了她。沈綺心裡清楚,想得到權勢富貴,並非難事,真正難的是守住這些東西,趙家江河日下,還端著侯府的架子,怕已經是許多人眼裡的笑話。
沈綺心中一片冰冷,朝妹妹那邊走過去,她不想不想坐以待斃。
太子看著娘子們吵了一架,對沈綺更加刮目相看,「本宮倒覺得,沈御史家裡這個大娘子,許給平江侯家確實可惜。」
周慜驚訝於沈綺的清醒,年紀輕輕的小娘子,沒有因為將要嫁給高門而欣喜,反而想的這麼清楚,確實聰慧。
江星列微微皺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麼辦法。」
到時候沈綿會和她的姐姐一樣,不過她應該會嫁個簡簡單單的人家,以後相夫教子,閑暇時間作畫,只要沈家沒事,她就能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
沈綿畫完了,等著晾乾,這時候看見姐姐一臉憂愁地來找自己。
沈綿忙拉著她的手,「姐姐,怎麼了?」
沈綺皺著眉頭,拉著妹妹的手,「綿綿,姐姐剛剛去看了趙世子,又撞上趙家的娘子。」
「趙世子真的是傳言里說的那樣嗎?」
她嘆了口氣,抬手撫過妹妹軟軟的頭髮,「綿綿啊,姐姐這輩子,恐怕要陷在趙家那樣的泥潭裡了,以後你找夫君,姐姐一定親自幫你去盯著,要讓我們家的小嬌嬌過的開心如意。」
沈綿忙道,「那個趙世子真的是傳言里的那樣?」
「不行,那咱們不嫁了行不行?」沈綿有些著急的說道,「還有一個月,來得及的,我們去求祖父,去退婚吧。」
沈綺壓著焦急的妹妹,笑道,「不是這樣簡單的事情,綿綿,我好歹是要過去做世子夫人的,你不要急,我只有有些感慨,哪家不是亂七八糟的,我只是同你說一說罷了。」
沈綿握著姐姐的手,也不知道該怎辦。
沈綺有些羨慕妹妹,她生來簡單純粹,所有的聰明都用在了做畫上,好像天底下的腌臢事情都跟她沒有關係似的。
沈綺看她的畫晾乾了,幫她把畫收起來,「走吧,回去用午飯了,想吃什麼。」
沈綿道,「想吃肉,還想吃魚,都想吃。」
沈綺聽了笑起來,「行行行,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走吧。」
沈綿跟在沈綺身後,兩人手挽著手回去了。
姐妹二人回去,沈綿在鄭氏面前就無比乖順起來,鄭氏看她這樣,簡直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樣子還是聽公爹的,找個小門小戶的清白人家,把她嫁出去,自己以後多給她費點心思。
沈綺憂心忡忡,吃完飯去午休了。
沈綿沒有去休息,而是挽著母親的手,「娘,姐姐一定要嫁到平江侯府嗎,那個趙世子一點都不好,尋花問柳的,不幹正事,他家的娘子今天來找姐姐的麻煩,太委屈姐姐了。」
鄭氏無奈嘆了口氣,道,「婚事是早就定下的,臨門一腳了,再說,要是無端退婚,你姐姐的名聲怎麼辦,你的名聲怎麼辦,你兩個哥哥,甚至你爹,祖父,他們的名聲都要被牽累的。」
鄭氏何嘗不知道委屈了大女兒,但是有什麼辦法,一點都沒有。
沈綿道,「我不怕的,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也心疼姐姐,父親和祖父的名聲,也不是姐姐的婚事就能決定的,母親?」
「綿綿,你還太小了,你不懂,人言可畏,」鄭氏摸著沈綿的頭,「去休息吧,下午好好玩,明日回去,你也得好好磨磨性子了。」
沈綺就在窗外,聽到母親的話,心中不免絕望,可是聽著妹妹的話,她又升起希望。母親性子柔軟,有些畏首畏尾,但是家裡其他人卻不是,尤其是父兄。
她咬咬牙,推開門出去了。
沈綿說不動母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躺在床上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