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遇含光宮
她不再是那個明媚而熱烈的少女,笑起來的樣子更沒有灼灼其華的貌美。身處亂世,她只是皇權中的一枚棋子罷了。在寧西洛面前,在雲震天面前,甚至在西州面前她都可以是柔弱之人,讓人放下所有的戒備。只有忍辱負重,她才能復仇。
「臣女自然不敢。」
雖然手腳被捆綁,她依舊用了最大的力氣調整身體,跪在了他身前。
「臣女被賊人陷害,弄丟了西州熄戰的黃金,如今賊人沒抓到又因為私帶暗器被皇上責罰,種種罪狀都夠被砍頭的。可皇上卻能原諒臣女,給臣女改過的機會,臣女又怎會奢望其他的東西?」
他眸中閃爍著明明滅滅的星火,俊美的容顏在這片空曠的殿內猶如冰冷的寒冰。
寧西洛背過身,道:「跪在這裡,朕不允,不許起來。」
身體被捆綁著異常難受,雲溪恍惚見看到寧西洛脫了長衣,睡在了榻上,背對著她。
燈火悠悠。
她弓著腰,臉埋在雙臂間睡上了一會。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燈火已滅。
他似乎已經睡了?若是這個時候砍他一刀……想到這裡,她卻是體力不支,直接倒在了地上,臉色卻是通紅的。
半夜,似乎有人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了一個軟軟的地方。
天熱的難受,眼睛卻是睜不開。
徹夜,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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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雲溪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兩個宮婢端著金盆立於床榻前,對著她行禮道:「二姑娘,該清洗了。」
一盆凈手,一盆凈臉。
她竟然已經在床上了?
她身上還套著昨夜的「衣著」,宮婢嬉笑地講到:「皇上說姑娘昨日跪了一夜,讓奴婢給姑娘準備了新衣裳,服侍姑娘穿戴好了便可以去用膳了。」
這養心殿內的宮婢與前世時服侍的宮婢不同了,他似乎是將所有的人都換了一遍。
心疑,寧西洛從不相信任何人。
著了衣,簪了發。
雲溪立於銅鏡前看了片刻,藕荷色的百水裙,緞綉月白裹胸,裙尾有一層猶如月色的絹紗。這張臉雖然並不美,但是卻有一絲她前世時的神色……
或許是她看走眼了,這張陌生而稚嫩的臉,似乎有了一絲的變化。
說不清,道不明,好像丑的並不是那麼明顯了。
「不用傳膳了,我想出去走走。」
「諾。」
在這宮內暈了兩日,她卻是沒有時間重遊這裡。
文治皇帝八歲登基,卻未曾立后,她或許只是他娶進宮的棋子罷了,一個昭儀的位子,一個含光宮便打發了她。
雲溪出了這養心殿,便直接按照記憶里的位置朝著含光宮走去。
含光宮內有她的貼身婢女青鸞,她怎能忘了?疆場廝殺數年,青鸞以一己之力殺了敵軍上千人,忠心耿耿,陪她上戰場,陪她入宮,毫無怨言!
雲溪的步伐快了些,她甚至有些怕,怕她已經被處死了……
她只想看看,哪怕看一眼。
宮柳垂,輕風拂,紅色的赤紅牆面直達宮門,赫赫三個「含光宮」出現在她眼前。
雲溪想都未曾想,直接推開了門。
一個嬤嬤直接沖了過來,沖著雲溪便吼了一句:「你這婢子做什麼的,趕緊出去,莫要擾了娘娘。」
「娘娘?這含光宮已經入住了新主子了?」雲溪詫異,腳步卻是超前了一步。
未曾想這嬤嬤如此霸道,直接一巴掌扇了過來,雲溪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嬤嬤為何要動手?」
那嬤嬤卻是疼的大叫道:「你快鬆開!」
雲溪鬆手的剎那,那嬤嬤卻是一巴掌再度扇了過來,雲溪再度拽住了她的手臂,直接將她整個人甩到了地上。
此時,院內的宮婢與小太監趕緊跑了過來,一臉焦急地看著那摔倒的嬤嬤。
其中,一個看上去似是管事的宮婢一臉不屑地盯著雲溪:「我當是誰,殺了太醫院畫眉的罪魁禍首,連累夏充容姐妹奔赴黃泉的小賤人啊?」
「她就是那個弄丟國庫銀子的賤人?被雲將軍嫌棄的庶女?」一旁的小丫鬟擠眉弄眼地站在管事宮婢的身邊。
「人家可是嫡女,要不是母家有錢,怎會能當嫡女?不過是下賤的商人罷了。」管事宮婢嘲笑道,手中的雞毛撣子指了指雲溪,「這麼丑的臉還敢在後宮晃悠,不怕嚇到各宮娘娘嗎?我們娘娘要是被你這張臉嚇到,皇上可是要定你的罪過的。」
「那是自然,你若是不現在跪下道歉,娘娘定會將你送進慎刑司,好好處置一番。」
說完,幾個宮婢卻是旁若無人的笑了起來。
若是入主新人了,青鸞或許已經不再這裡了,或者被發配了出去,或者被處死了。雲溪的心不住的作痛,面前之人的嘲諷她似乎一句都沒有聽到,轉過身便打算離開。
只是在這個時候,那管事的宮婢卻直接拽住了她的衣領:「你這賤人,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闖了這含光宮,便趕緊跪下給我們道歉。」
「娘娘,奴婢不敢了……」
「饒了奴婢吧……啊……」
那管事宮婢的聲音幾乎與那撕心裂肺的求救聲一同炸響,雲溪的身體從僵硬再到冷戰,青鸞活著,是她的聲音,是她!
她想立刻見到青鸞!
在轉身的瞬間,那管事宮婢的手臂卻是牢牢地拽著她,神情悠然自得。
「放手。」
「你沖什麼沖啊,不過是雲家不要的賤人。」
「我讓你放手!」
瞬間,管事宮婢的手臂被直接折斷,瞬間被雲溪甩飛出去。
雖然內力全無,但是她的身手還在,這群宮婢卻是嚇得臉色鐵青,趕緊跑去扶起那管事宮婢。
青鸞哀求的聲音作響,就在前方。
雲溪瘋了一般的沖了過去,直接踹開了那緊閉的房門,只是這一幕她卻驚呆了——
一個身著白粉色宮衣,面容清冷的女子站在那裡,手中的瓷瓶直接朝著地上渾身鮮血的人兒砸了去……
碰……是瓷瓶碎裂的聲音。
青鸞躺在地上,面色慘白:「娘娘,奴婢不是故意拽掉你頭髮的,繞了奴婢吧。」
血流了一地,青鸞原本漂亮的臉蛋上全是血,修長的身體此時卻蜷縮在一起,支支吾吾地說著些什麼,雲溪已經聽不清了。
此時,她知道的是那個為西州流血流汗的青鸞,卻被寧西洛的妃子打罵著。
青鸞,你的武功呢?你的傲氣呢?
那群丫鬟太監跑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雲溪一手握住了那妃子的脖頸,她的手開始發力,下一秒便可以扯斷這妃子的脖子!
只是在這一刻,青鸞卻直接拽住了她的裙角,哀聲道:「姑娘,求求你不要殺她,不要殺她……」
「為什麼不殺?她如此待你?」雲溪的眸冷的可怕。
「因為……因為……」青鸞的眼睛已經腫的有些瘮人,似乎是在找尋什麼理由,半晌后,她輕聲道,「因為娘娘死了,這院里的人都要陪葬啊,奴婢還不能死……」
「好,不殺。」
雲溪的心瞬間被揪著痛了起來。青鸞從來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戰場替她擋了三次箭,四次刀傷,有一次砍到脖子差點救不回來。
八歲那年,她隨父親去市集挑選喜愛的生辰禮物,在一家賭坊門前見到了青鸞,渾身惡臭的人販子拽著哭的一塌糊塗的青鸞,想要抵掉她。
那日,白雪霜降,她站在那裡不肯動,鼻子凍得通紅,著急地勸說父親救救那女孩。
父親只是站在雪中,彎下腰,將她的貂襖緊了緊,沉聲道:「若是想救,你便要學會自己去救,沒有人可以一輩子幫你的,溪兒,你要學會自己長大。」
她隨了父親的話,顫顫嗦嗦地跑了過去,小小的拳頭打在那男人的腿上,手冰的可怕。當男人的手觸碰到她臉頰的前一刻,她殺了人……
赤紅的刀子插在了男人的肚子上,血在這片冰天雪地中格外顯眼,她害怕極了,眼淚流了一片,父親只是遠遠的站著,看著她。
青鸞站起身,小小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小指,一臉淚痕地看著她:「姐姐不要怕,你殺的是惡人啊……」
青鸞從此隨她多年,她殺過無數人,卻沒有一個是好人。如今,青鸞卻告訴她不要殺惡人。雲溪閉上了眼睛,十幾年前的事情彷彿就在眼前一般,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青鸞,你為何變成了一個如此懦弱之人?
「本宮定要讓皇上砍了你的頭!來人啊!」安婕妤緊咬著牙齦,漂亮的臉蛋變得蒼白,指著雲溪,「你們這群廢物還在做什麼,去稟告皇上,砍了她!」
雲溪站起身,冷眸輕掃安婕妤:「今日,我要帶她走,你可攔我?」
話音落下,雲溪便直接將青鸞抱了起來。
只是,她的身體輕的可怕,甚至還沒有一袋白米重。
「姑娘,奴婢與你無冤無仇,不要在這後宮內惹事了,放了奴婢吧……」青鸞身上的血染紅了雲溪的衣服,她的聲音細小而無力。
雲溪聲音輕顫:「我的懦弱或許可以救贖自己,卻無法救贖你們。」
她一直在忍,對任何人都恭恭敬敬。
她對寧西洛磕的每一個頭,叫雲辰玥的每一聲妹妹,都讓她噁心至極。
如今,卻終究是忍不了了……
背後一個瓷瓶直接朝著她砸了過來,輕揚右手,藏匿於發間的毒針直接破了那瓷瓶,直接打進了安婕妤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