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顏冥番外篇:亂世之子37
這夜靜悄悄的,畫溪所居的營帳之外被人層層看守著。
柳濼鳶回至這裡,自外看向其中。
畫武坐在軟塌之側,以帕沾了溫水輕輕地擦拭著畫溪手心中濺染的血漬,每一個動作皆是小心翼翼,那般模樣便如同手中珍寶一般。
他大畫溪十幾歲的年紀,將畫溪當做女兒,也同樣當做妹妹。
若是讓他付出性命,或許畫武也是願意的吧?
可那般的情景,卻並非是畫溪所想。
年懷素踱步而入這營帳,俯睨著畫武,看了良久,畫武既知她來,卻並未轉身去凝看,只是冷笑著:「怎麼?來看我們畫家的笑話?」
——我們畫家。
在畫武心中,柳濼鳶早已不是自己的娘子了,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殺了自己罷了。柳濼鳶雖是心中困苦,可依舊面目帶了笑意地凝著畫武。
畫武生的較好面容,若非這武將之家,豈能上那戰場?豈能以那般不好的天賦去學武功?而畫武的父親,為了畫武逼著畫武娶了武將之家的柳濼鳶……
柳濼鳶握緊了拳頭,輕聲而吟:「畫武,最後一次——」
「什麼?」畫武起身,於這黑暗之中看著柳濼鳶,滿目的不耐煩。
柳濼鳶一目瞧向畫溪,轉而朝著畫武看去:「被迫娶了我,是否是不甘心的事情?畫武,這便是我最後想問你的事情。」
畫武厭惡一眼,嘲弄道:「若非你,容和定能嫁進來,若非你,很多事情都會不同!」
此般擲地有聲的話。
此般大的聲音。
畫武既知畫溪昏死過去,便無懼什麼,雖他說的難聽,卻並未看到柳濼鳶失落的模樣,反而那般釋然之樣,伴隨著柳濼鳶輕輕撫著腹部的動作停了下來。
柳濼鳶抬眸:「可為我們的孩子娶過一個名字?」
畫武不語,柳濼鳶已知答案。
她撫著肚子,輕坐在畫溪身側,微微撫著畫溪的容顏,淺笑著:「溪兒生的貌美,自她出生之起,你便一直護著她,她的容貌與名字,於這洲國之中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是溪兒的福,也是她未來的福。」
畫武聽的不明白,只是眉頭緊皺著:「什麼叫未來的福?」
柳濼鳶背對著畫武,最終還是說出口了那句話:「你既不愛這孩子,便給你一個愛這孩子的理由,好嗎?」
她回眸,眸光熠熠奪目,帶著那忽閃而來的淚與光。
若她選擇殺畫武,那這孩子也早晚會成為顏冥手中的一物,若她選擇了用重生蠱救畫溪,那麼不僅畫武能好好待這孩子,即便是顏冥也會如此。
她此般選擇定然不會有錯!
成就惠妃的命,還是成就畫溪與畫武的命,她定然會選擇後者!
柳濼鳶將畫溪的袖子直接撕落了去,白骨凜然,那些刺客所用的箭與劍皆帶著東蜀的蠱毒,畫溪的身體早已衰敗不堪,即便被千百隻星月救回來,也會生不如死。
所以,只有重生蠱才能賦予畫溪新的身體。
柳濼鳶想的明白,靜靜凝著畫溪那破敗不堪的身體:「你想知道我答應了八王爺什麼事情,對嗎?」
畫武直接將被褥蓋在了畫溪的身上,怒斥:「柳濼鳶,你瘋了嗎!」
畫武護著畫溪,滿眼的怒火皆對準了自己的娘子。
柳濼鳶被他一推之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輕撫著腹部,笑著:「待溪兒身死,用重生蠱將溪兒復活,便用我們的孩子,可好?」
畫武臉色凝白,看著柳濼鳶:「你在胡說什麼?」
柳濼鳶大笑著:「不然,便用血親的命,以命換命!你可願意犧牲自個兒的性命去救畫溪?若是不能,便用這孩子的命!」
柳濼鳶指著自己的肚子,咬牙看向了畫武。
畫武只是凝著她的腹部,久久沒有說話,無人看得到畫武身後,那被褥之中,畫溪的手輕輕地動了。
畫武直接將柳濼鳶拽起,怒斥著:「重生蠱?你用什麼條件交換了這孩子的性命?柳濼鳶,你這是在要我的命,也是在要溪兒的命!」
「你既不愛我,那我們的孩子還需要活著嗎?既要活著,那不妨讓這孩子以一個你能接受的身份活著!畫武,你好好看著我,也好好看著溪兒!你若愛我,那便不用管溪兒的死活,我們逃走便是!你若不愛我,便不必管這孩子的死活,犧牲她便是!」
柳濼鳶直接甩開了畫武的手。
畫武怔在這裡,看著柳濼鳶,本是怒急的眼睛卻變得淡漠起來:「濼鳶,你知道的,我愛的是容和。」
那不用猜便知的答案……
柳濼鳶笑著,一步步後退,直接逃離了這裡。畫武直接彎下了身子,狠狠地抱著自己的頭,狠狠地朝著地面而錘下。
地,甚是被砸出了一個坑。
畫武離開這裡,朝著柳濼鳶的方向而尋去,而這裡只剩下那微睜的瞳孔。畫溪看著那黑夜連綿之處,眼睛已經紅了去。
她緩緩起身,低眸凝著自己身上那越來越多的腐爛之處,輕拽了面紗。全身上下無一不是血,只有手臂還殘留著些許的力氣。
摸索著,借著那月光之色,畫溪在榻邊尋了紙筆。
畫溪將那紙鋪平,喃喃著:「顏冥,親啟。」
那四個字,落入心中,而她的手卻在不停地顫著。畫武與柳濼鳶的話,她又何曾聽的不明白,她死,便死了……
若是她死,還要捎帶著別人,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這一生都被關在畫府之中,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若她沒有逃向那姑蘇城,是不是便不會惹來這麼多的禍端了。
若她聽哥哥的話,嫁給一個武將,是不是便不會連累顏冥了。
那重生蠱,當真是顏冥準備給她用的嗎?
定然不是這樣吧……
若她與年懷素一般冷靜,與年懷素一般能成為一個戰將,是不是便能幫到哥哥,也能幫到顏冥了?
如今硯帝拿捏著顏冥,畫家軍的性命也被拿捏著,她能做的便是成為別人的拖累。可是她不想這般,也不願這般。
若是她死了,便什麼都不用去想了,也不會再讓別人擔憂了。
淚水一滴滴垂落。
那信紙之上也染了她的血漬,摻雜著淚,也摻雜著她的哭:「若是溪兒不去東蜀,那麼哥哥便不會認識容和,濼鳶嫂嫂也不會被哥哥厭棄,都是溪兒的錯……都是溪兒的錯!」
小聲的啜泣,最終變成了輕輕的哭聲。
畫溪咬著下唇,忍著身上腐爛的痛處,將那寫好的紙裝好,輕輕地放在了床榻之上。她倚於床榻之上,慢慢地喘著,用著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自懷中掏出了那匕首。
「若是死了,便不用哥哥去做選擇了。」
「若是死了,便好了……」
匕首冰涼,帶著這春來之意。
畫溪垂眸,將匕首直接割向了脖頸。
砰……
匕首跌下。
血出如瀑,渲染了她那淡粉的衣裙,一滴滴落了地。
她睜著那雙美眸,靜靜地看著簾帳之外的遠方,那裡一席紅衣少年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這裡而來,畫溪笑著,輕聲喃喃著:「若是能重來一次,溪兒定然可以成為懷素姐姐那般的人吧,武功蓋世,卻又懂你,知你,待你極好……極好……」
眸如死灰,最終沒了色彩。
……
那一席紅衣之人,走至營帳之外,幾丈的距離靜靜地看著畫溪那不動不動的模樣。
所有守衛的畫家軍皆跟隨著顏冥,朝著這裡而看。
所有人剎那間皆跪了下去:「畫姑娘!」
「愚蠢!」
顏冥側目,淡淡睨著這裡守著畫家軍,整整一十二人,於他拂袖之中已成了血霧之色。他顫著身子,一步也不敢踏進。
「畫溪。」
顏冥輕聲喃著,可那營帳之中的人一動也不動,眼睛瞪的極大,那般看著他,唇角是釋然的笑,那翻笑,帶著年少之人的溫和。
她的性子一向不是如此,她愛笑,也愛惱。
可那血自營帳而出,已流至顏冥的靴邊,他淌血而如,將畫溪輕扶於懷中,修長的手指輕放於了畫溪的眸間:「自盡,並非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
他看著懷中之人,笑著。
懷中之人不動,身子又冷又軟,那曾經的呼吸之聲也消散了去。
顏冥將畫溪抱起之時,便見一側放著的信封,一句未言,將那信封輕貼於畫溪的胸口,便徑直出了這營帳。
自顏冥而出之時,營帳砰然碎裂,冉冉大火便已起。
夜色,最終被星月而染亮。
顏冥頷首凝著月色:「畫武,這便是你守著的妹妹,這便是你能做的事情?」
畫武於前方,瘋了一般地朝著這裡而來。
有一人直接落在畫武身前,一掌便將畫武擊飛而出,年懷素輕睨著:「畫將軍,便準備好那腹中之子的提前降世吧。」
畫武口出血漬,咬牙看向顏冥:「你到底要做什麼?」
話落,千萬星月已經朝著畫溪而來,顏冥直掠十丈之空,血腥於星月之口,千萬明亮將二人的身子逐漸包裹著。
眾人只見,那一身烈紅的人烏髮而揚,他割斷手臂血脈,血色餵了那些星月。
蠱蟲翻飛,一隻只朝著畫溪眉心而去,又而出。
而此刻,那些星月徑直朝著遠處而行,那一席紅衣跟隨著星月掠空而行,畫武疾步跟去,只見所有的星月皆朝著柳濼鳶而去!
柳濼鳶驚詫之目帶著惶恐。
一切皆落了目,一切又重新開始,自星月離開柳濼鳶之時,她便捧腹而咬牙,蜷縮在地上不住地隱忍著。
顏冥背對著畫武,輕睨著懷中之人,卻又將懷中之人直接交給了年懷素:「這幅身子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她也不再是畫溪了。」
年懷素接過那屍首,徑直掠飛而出。
畫武大怒:「顏冥,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他踉蹌而起,便去追年懷素。
顏冥淺笑,垂目凝著那掙扎的柳濼鳶,輕撫著她的肚子,琉璃眸之中是淡淡的光:「畫溪,便是腹中之子的名字。你——明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