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顏冥番外篇:亂世之子39
春去秋來之末,那柳濼鳶的肚子便是有了動靜。
只是那般的動靜,柳濼鳶藏的極好,她睨著府中正在打掃的下人,便一腳踏入了房間,輕掩了那門。
將髮釵取出,柳濼鳶便直接咬下。
這腹中的孩子,不早不晚,偏偏於畫武去那容和姑娘之處時要降生,所有人皆知畫武心繫容和,若這孩子降世,也只會成為笑柄吧?
下腹的痛處,早已讓她滿頭冷汗。
那重生蠱入了腹部,孩子提前降生已是定數,此番早產,還是讓柳濼鳶擔心不一樣。
柳濼鳶將那熱水倒著,提起水壺的剎那,便直接摔在了地上,本該摔的疼痛,可卻有一人直接扶住了柳濼鳶的身子,是年懷素!
房屋大開著,窗邊陣陣風聲刺耳。
顏冥便是站在月下,琉璃目靜靜睨著柳濼鳶:「怎麼,要忍著不生?」
他於窗外看著這屋內的動靜。
畫府之中本是有些嘈雜的聲音的,可在顏冥出現的那一剎那,這畫府便已然安寧了去。只剩下那風聲蕭瑟,也只剩下那水倒而出的淅瀝之聲。
咬在嘴裡的髮釵落地。
柳濼鳶看著不知何時掠入這裡,從而扶起她的年懷素,咬牙:「你們何時入畫府的?你們來此是為了這孩子——」
她咬牙,痛的臉色蒼白。
而年懷素卻是在笑,她一介女子之身,竟將柳濼鳶攔腰抱起,輕放於床榻之上,以手帕輕輕擦拭著她鬢角的汗水:「柳姑娘,這孩子八王爺定然是要定了,可莫要忘了您曾許下的諾言,改變不了的。」
年懷素的手輕撫在柳濼鳶的腹部之上,輕輕轉了圈。
那本不正的胎位,已被恢復了去。
那本該疼痛無比的地方,也消散了些許的痛處,柳濼鳶咬牙:「八王爺……這……若這孩子生下,您當真要帶走?」
她看向窗外那一席紅衣之人,渾身瑟瑟發抖著。
顏冥睨著她,眸中的意味柳濼鳶看不懂,一直到那窗戶被顏冥輕輕關嚴了去,她也沒有得到那該有的答案。
柳濼鳶只知那孩子降生之時,她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她只知道那孩子降生之時,畫武遠在重奉縣陪著容和。所有的一切,皆會因為這孩子的出世變的不同,只是孩子出世之後,卻並非發出啼哭之聲……
年懷素將那孩子用衣包裹著,臉色已然是凝白:「沒有呼吸……」
砰——
那窗剎那間被擊碎,顏冥直入了這屋內,直接奪過了年懷素手中的嬰孩。那嬰孩臉色極紅,身體是溫熱的,然而卻沒有心跳之聲!
是死嬰?
年懷素猛然看向了顏冥,似是回想起了什麼:「星月千萬隻而形成重生蠱,那日……可是少了一隻星月?最後的藥引……」
話落至此,年懷素已然不敢再多問一句。
那日戰場之上,畫溪為顏冥擋刀之日,她先以一隻星月而為畫溪止血……
千萬隻竟少了那一隻?
可她明明記得,星月是多一隻的,為什麼會這般?
年懷素看著顏冥,已經是惶恐,徑直跪在了地上:「王爺饒命!是末將之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末將皆會以命換命去救畫溪!」
重生蠱,奪舍而用星月。
如今,有了前者卻少了後者,那麼所有的努力皆將白付出了……
年懷素不敢頷首去凝顏冥,只是跪著,然而她卻聽見了那動靜,一向冷靜的顏冥竟抱著那嬰孩直接靠著床木,直接滑在了地上。
他凝著懷中的孩子,輕聲喃喃著:「懷素姐姐,若她死了,我該怎麼辦?」
第一次,他問了怎麼辦。他從不問這般的問題。
年懷素紅著眼睛,俯身而跪:「王爺……無論等多久,我定然會再去尋星月,只要再尋到星月之日,定然可以救畫溪的!」
年懷素跪著,不顧床榻之上那柳濼鳶沉寂的模樣。
此般,該心痛的人不該是她嗎?
柳濼鳶一目瞧向了顏冥,苦笑:「不知王爺用什麼飼養這些星月,難道不是自己的血嗎?那日,我看的清清楚楚,以血餵養,繼而引入星月而成重生蠱!」
「柳濼鳶,你閉嘴!」年懷素斥責道,她慌忙地看向了顏冥,拚命地搖頭,「末將現在便去尋星月,洲國這般大,定然可以尋到的!」
年懷素起身,卻被顏冥直接拽住了袖子。
第一次,年懷素以俯視的姿態看著那高傲於世的八王爺,那般好看的容顏,此般卻那樣的蒼白。
那個時候,三十三名死士死於非命,硯帝懲治顏冥無果,什麼法子皆用了。可顏冥卻並未怕過,他的武功越來越高,又何懼什麼?
年懷素記得,那日,顏冥入了皇宮,將硯帝抵在了龍床之上,笑看而威脅著:「若你再碰我的人一分,你這江山便易主。若你自此安安生生,這硯帝的位置便還是你的。能殺你的辦法有很多,而你殺我的方法便只有一個,那便是我心甘情願地被你殺!」
那日,風雨大作,而硯帝只是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兒子。
而年懷素,守在殿外,等待著顏冥的命令。
可是什麼都沒有,硯帝固然強,可他也怕極了自己的兒子。殿內靜悄悄的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顏冥離開皇宮,也自是什麼旨意也沒有再從那宮中傳出。
顏冥不喜硯帝,自此之後,帝王便只有八字,每一個出生之後便夭折的皇子不知誰人所為,而年懷素明明白白地看著。
這些年,她為顏冥做的事情太多,也心甘情願。
而現在,她站在這畫府之中,看著那束手無措的顏冥,心中擰巴的疼:「顏冥,你若是如此作為,我又如何救你!」
顏冥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年懷素,唇角露了笑:「我以血飼養那些星月,那麼我的血便沾染了星月的能力,如此,那我便能成為最後一味藥引。」
「顏冥,你閉嘴!」
「如此,畫溪便能活了,懷素姐姐,你能幫我的。」顏冥笑著,輕輕摟著懷中的嬰孩,那俊美之容輕輕蹭著,「若她能活著,那我的付出便是值得的。」
——什麼是值得?
——你當真知道什麼才是值得嗎?
年懷素怒而看向那嬰孩,她想要將那孩子直接搶奪而過,哪怕是殺了那嬰孩,她也心甘情願!即便顏冥恨她,哪怕顏冥怒她,也無關緊要!
她活至一生,要的便是顏冥的活著!
可若是連顏冥都無法活下去,那她付出這一生的努力,又是為什麼?她年懷素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活的,能給她理由活下去的便只有顏冥,這世上只有顏冥一人!
可現在的顏冥,抱著那嬰孩,眼眸之中浸染了落寞。
從前的他,可從未如此過。
放棄救惠妃,而救畫溪,如此連自己的命也要放棄了嗎?
年懷素將佩劍抽出,直接便落在了顏冥的脖頸之上:「我再問你一句,你要救畫溪,還是要當東蜀未來的皇帝!」
那劍抵在身前,少年不痛不癢,妖冶殷紅的唇淡淡而揚:「懷素姐姐,活至一世,能讓我快樂的事情並不多。」
心中,不知什麼東西砰然間碎了。
若柳濼鳶剛剛不說那番話,那顏冥定然想不起那最後的藥引!年懷素怒看柳濼鳶,握緊了拳頭,可最終,那拳頭還是被顏冥握住了。
顏冥的手溫熱,那雙帶笑的眼睛紊亂了年懷素的心。
柳濼鳶倚於床榻之上,同樣也看著顏冥懷中的嬰孩,眸色氤氳著,強忍著啜泣。
這夜延綿……
顏冥懷抱著那嬰孩靜靜地走至夜下,那夜風吹亂了他的發,也吹亂了所有人的心。
年懷素的手不穩,劍便落下了。
她瘋了一般地朝著顏冥而去,卻也沒有攔下顏冥……
少年站在風卷之地,全身精血彙集一處,內力皆以風卷而動,顏冥的指尖破了口,鮮紅欲滴的血而出,顏冥將那血,輕輕抿在了懷中嬰孩的口中。
也便是這一剎那,畫府之內所有的風便席捲了顏冥之身。
柳濼鳶握住門框,跌跌撞撞而前行,顏冥昏厥的剎那,那嬰孩落在了柳濼鳶的懷中,而年懷素直接接住了那自半空而落的少年。
他身子極輕,身體內力全無。
那紅潤極美的容顏卻無任何變化,似是沉浸在睡夢之中,像極了一個孩子一般。
體內所有的生機都給了那孩子,可他呢,他還有什麼呢?
這般的他活著與死了有什麼不同?若是硯帝知道……
年懷素轉過身的剎那,那帶著殺意的瞳孔便對準了柳濼鳶:「若將八王爺的事情宣揚出去,一人知曉,那我便屠畫府一人,百人知曉,我便屠畫府百人!」
此般話語,落了柳濼鳶的心。
懷中的嬰孩不知何時竟哭出了聲,那般清脆的聲音讓所有人的心都沉靜了起來,柳濼鳶抱著孩子,咬牙道:「定然不會說!即便是相公,我也不會說!」
柳濼鳶瑟瑟發抖著,在年懷素轉過身的剎那,她輕聲道:「那畫溪……她……」
柳濼鳶垂目,看著那嬰孩與平常家的孩子並無不同,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這般的世界,純真而無邪。
若是重生,為何沒了從前的記憶,那般純真的瞳孔,似是自新生而來。嬰孩抓著她的衣袖,不停地抹著鼻子。
柳濼鳶自知年懷素不會作答,離開這畫府也只是剎那間。
所有的畫府家僕,皆因睡蠱而昏迷。
只剩下她,緊抱著懷中的孩子,看著前方府門驀然打開的動靜,她的相公站在門前,看這身下皆是血的她。
四目相對,沒有任何疼惜之情。
畫武上前,徑直將那孩子抱起,垂目看著:「柳濼鳶,自今日之後,溪兒便由本將親自照看了。而你,本將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噁心。」
畫武徑直而離開,一眼也未曾看向柳濼鳶那蒼白的面目。
只是,突然之間畫武突然站住了身,他側目看著柳濼鳶,冷笑著:「莫要忘了你曾答應本將的事情,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是本將的對手,這畫府,你便非要離開不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