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顏冥番外篇:亂世之子56
顏冥的認真到底三分真七分假。
自冰寒泉回去之後,那所有烈焰之色的外衫均被燃燒殆盡,無一例外。
顏冥站在日光之下,靜靜地看著那飄揚而起的灰煙,許久都沒有說話。那一站便是三兩時辰之久。
小廝沈岸於一側撐著腦袋,不停地用扇輕輕搖著:「主子,小的今個兒可是給您買了許多新衣裳,不知主子想穿哪種?」
院中柴火旁,堆放著各色的衣衫,卻無一件是紅。
顏冥瞥目輕凝:「沈岸。」
沈岸立即起身,小聲笑道:「冥主子,你可是有什麼吩咐?」
顏冥那一瞧,瞧的沈岸渾身一機靈。
沈岸後退幾步,便躲在了年懷素的身後,小心翼翼道:「冥主子的心情,似是不大好,瞧瞧那眼神。」
年懷素笑笑,自那一旁拿起了一件藍衫:「穿這個?」
顏冥冷笑:「似是沈驚鴻喜歡這個色。」
年懷素將那藍衫放下,又拿了件粹白錦衣:「那這個呢?」
顏冥甩袖:「龍子卿穿過的顏色,不喜。」
年懷素有些微怒,將那衣衫疊整齊再度放好,挑了許久,自中拿了那紫色,腦海中便浮現了寧西洛的臉,無奈,又放下。隨即又拿了件金色,可又想起當初畫溪給顏冥挑過這個色。反思之後,年懷素自是滿意地挑了一件翠綠之色,剛捧起,便瞧見了顏冥那冷不丁的一凝。
年懷素抖了抖眉梢:「這顏色——」
「青鸞穿過這個顏色。」
「若是別人穿過的顏色,你都不喜了?」年懷素咬牙,「您這是還想穿那紅色,您這是還忘不了畫溪,您這就是沒事找事。」
那翠衣被握的緊巴,年懷素一怒便丟在了地上。
沈岸趕緊撿起,拍了拍:「可冥主子穿什麼顏色都好看啊……即便穿的跟文治一樣的顏色,也定然能將他比下去。」
本是無意的話,卻讓顏冥矚目了幾分。
顏冥朝著沈岸身後而去,瞧著那重紫的銀絲粹衣,笑了笑:「沈岸。」
怎麼又念了他的名字了?
沈岸瞧了一眼顏冥:「冥主子?」
顏冥側了目:「想當內監嗎?」
這話一落,沈岸猛然便嚇得摔在了地上:「冥主子,小的只是說笑,您要拿小的命便拿去,小的可不當內監,萬萬不能當的!」
沈岸拚命地搖頭。
而顏冥已撿起了那紫衣,輕輕彈了彈上面落下的綠葉,沉了聲:「西州皇族,才能穿這色。上至文治,下至流煙公主,是嗎?」
年懷素不知何意,俯身:「是。」
那紫衣自上而下,旋轉於風中,剎那間便落在了顏冥之身。
他側眸淺笑著:「回東蜀吧。」
「回去?」
「三年,待內力恢復,高至三個寧西洛之時,拿下洲國。」
「您倒是說笑,就憑你我與沈岸,三人?」年懷素淺笑著,為顏冥束腰,輕理了他的發,將那衣裳的每一寸地方都撫平。
「那不是還有一個人嗎——」顏冥側目,瞧著十丈之外那躲避的身影。
那身影微弱,躲於樹后,透著一雙眼睛朝著這裡看著。那眼睛極紅,帶著些許的委屈與不堪重負。
——是雲溪。
年懷素微微詫異:「雲姑娘——你——」
雲溪咬牙看著顏冥,已是紅了目:「從那冰寒泉出來之後……書燁商會竟不認我了……我我問了好多人才找到這個地方的……還是……還是要跟八王爺在一起才好……」
那聲音極遠,可年懷素卻聽的清清楚楚。
年懷素無奈地撫了額,輕聲道:「就憑藉我們四個,拿下寧西洛,然後將畫溪捉來,再度獻給您?」
年懷素的聲音已落了疲憊,同樣也是無奈。
只是,顏冥的話卻讓年懷素微微一怔,顏冥瞧著她,反而是狐疑:「捉了幾次畫溪了,我還要去著嗎?我有那麼無聊嗎?拿下洲國不是你自小的願望嗎,這洲國是給你的,不是給任何人的,也不是為了任何人而去拿下的。」
說這話的時候,顏冥的聲音依舊帶著少年的爽朗。
那洲國之中最美的眼睛帶著欣喜,而那欣喜之中卻似是有數不清的星星一般明亮。他瞧著年懷素,輕輕眨了眼睛,揮袖之間——
雲溪身側的數十顆參天大樹已經化為了灰燼。
雲溪差點跌倒,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灰燼,嚇得面色蒼白。
而面色蒼白又豈是雲溪一人,年懷素渾身僵硬地看著那些被風席捲而起的木灰,袖下手臂不停的顫抖:「您的武功……又精進了?」
剛剛恢復武功,怎能在如此短的功夫便成了這般模樣?
即便是曾經的顏冥自己,也不能做到如此。
顏冥輕揉了手,笑道:「你曾給別人誇耀,說我不修內力,便有如此武功。我便記得這句話,想著若是修了內力,會如何。」
「然後呢——」
「便是在我睡著的時候,順便做了一個修內力的姿勢……不然沈岸那個時候怎麼能將葯給我灌下去?」顏冥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瞧著沈岸那依舊慘白的臉,「差點走火入魔。」
年懷素強按著自己的手臂,目瞪口呆地看著顏冥。
少年之容帶著微微的惋惜,那沉思的模樣很美,卻又讓年懷素有些微微的惱怒:「只是擺了一個修內力的姿勢?只是一個姿勢?」
「嗯?」顏冥笑笑。
年懷素沉了聲:「末將能有今日的內力,可是十年如一日的練武!您說這話,便不是氣——便不是氣人嗎!」
看到年懷素此般紅了臉的模樣,顏冥卻是笑出了聲:「想要嗎?」
「想要什麼?」
「寧西洛的天下。」顏冥定定地看著年懷素的眼睛,再度重複道,「只要你想要,我便會拿給你,他的一切,我都能給你。」
沒有了玩笑的模樣。
少年收了笑意,認真地看著身前的人。
咫尺的距離,那寂靜而沉緩的心跳聲,再度落在了年懷素的耳中。那是顏冥的心跳之聲,也是顏冥的心意。
——心意。
突然之間,不知什麼變了……
年懷素記得自己在萬歲園之前,為了守著顏冥,她血撒一身,敵人之箭穿透她手臂的痛處也比不過顏冥被畫溪重傷時,心底的疼痛。
顏冥露了笑:「雲溪你過來。」
一側,雲溪站在沈岸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顏冥,沉聲:「八王爺!」
顏冥直接握住了年懷素的手臂,直接拉扯入懷……
他單手扣緊了年懷素的腰身。
顏冥輕輕一句:「自今日之後,你便服侍懷素姐姐,也跟著懷素姐姐。」
「是!」
年懷素微怔:「八王爺——」
「噓。」
顏冥食指輕輕抵在了唇前,「畫溪曾救我一命,而我也還了她一命,自今日之後,我與她恩怨已了結。再之後,我做什麼事情都不必瞻前顧後了。我想殺人,不再需要理由了。」
年懷素的背部緊貼在顏冥的心臟之處。
那裡,還在穩穩地跳動著。
年懷素垂了目:「您想殺誰,末將皆會當您的劊子手。」
鑽心的痛處剎那間便傳遍了全身。
顏冥在她脊椎之處,直接點穴道!
剎那間,年懷素便橫躺在了顏冥的懷中,被他橫抱而起,一步步朝著屋內而去。
少年眼瞼下的光暈,起伏明滅著。
「這穴道封了你武功,自今日起,殺人的事情便由我來做。」
「我悔過,悔的是愛了畫溪那麼多年,卻讓你受了那麼多苦。若是重新選擇,或許我還會愛上她,可我已不願再待她那般好了。」
「我記得那個時候,寧西洛曾傷過你。我要他的天下,是因他傷了你,也因你想要這天下,並非因為畫溪。」
「所有的理由,都跟畫溪無關,懷素姐姐。」
年懷素被輕放在床榻之上,聽著顏冥那一句句的話,卻是紅了目:「年懷素以命發誓,從未想過嫁到八王府,也從未想過在您身上討的什麼東西。若是八王爺是因為年懷素這些年的付出,才做這些親昵的動作與話,大可不必!」
顏冥側坐於床榻之側,淺笑:「你的確付出了太多,那十五年的反噬之苦,我一直都系在心裡——」
「是十六年!還賠給了單珏多一年!」年懷素打斷了顏冥的話,溫和的目多了分蒼涼。
顏冥自一側那了摺扇,輕輕地扇了風:「你在氣什麼?你從不這樣,從前的你很和順,自從我白了發,便變了性子。」
「昨個決定忘了畫溪,今日便對我示好,您不覺得哪裡不對嗎?」
「哪裡不對?」
「您根本沒有對末將動心,只是想要不那麼痛苦,所以便用末將療那心傷。您可莫要忘了,末將是六王妃,是被您親自許給您的哥哥的六王妃!」
……
少年眼底那深沉的笑意是年懷素永遠都無法忘懷的光。
顏冥起了身,俯睨著年懷素,高高地揚起了那絕美的容顏:「要將他刨出來,挫骨揚灰嗎?年懷素。」
銀髮垂落胸前,是那驚鴻一夢般的妖冶。
年懷素只是怔怔地看著顏冥,隨即溫和一笑:「回東蜀,回皇城,不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下去了。別人如何看我們,對於末將而言,都是不重要的。」
顏冥看著窗外那微微吹動的樹葉,眸中掠笑:「那對於戰將的你而言,什麼又是重要的事情呢?」
光暈淡淡,落了那白皙的顏。
年懷素孑然一笑:「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