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煙公主
子時,夜色如紗。
從柴房內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與輕微的狗吠聲。
兩條鬣狗的嘴巴上包裹著紗布,一臉恐慌地蹲坐在柴房最遠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瞪著不遠處的雲溪,不時發出嗚咽的聲音。
此時的她坐在地上,口中咬著木棍,額頭浸滿了汗水,因為手臂上的傷口與衣袖已經粘在了一起,因此她必須處理掉,現在只剩下最後一處地方,便可將與傷口連接的布料處理掉。
雲溪閉上眼睛,手臂上的動作卻沒有遲疑。
嘶——
布料粘著腐肉被揭掉。
雲溪雖然疼痛,警惕性卻異常高:「誰?!」
窗邊人影晃動,緊接著柴房的門開了。
女子穿著紫色織錦羅裙,烏黑的長發被一根流蘇簪別在身後,看樣子像是剛剛清洗過後的樣子,渾身散發著一股濕熱的氣息。
這是一張普通至極的臉,是雲辰玥的貼身丫鬟,晴兒。
她將油燈放在地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雲溪手臂上的傷痕,將手中的白瓷瓶丟在了雲溪面前,語氣依舊跋扈:「你為何救我,卻不救愛兒?」
雲溪側眼看了她半晌,唇角輕揚卻並未答話。
她只是將白瓷瓶打開,忍者劇痛將藥粉輕輕撒在了傷口處。
晴兒轉身將柴房的門關上,呼吸的聲音有些沉重,卻不得不壓低聲音:「你救我時所用的袖箭從哪裡得到的?」
因為聲音過大,一旁的兩條鬣狗被驚醒,此時正齜牙咧嘴地對著晴兒。
只是剎那間,毒針從雲溪的袖口中飛出,兩條鬣狗應聲倒地。
「我怕你在人前裝的太辛苦,便幫幫你。」雲溪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兩條倒地身亡的鬣狗,轉過神,目光鎖定晴兒的臉龐,輕笑道:「流煙公主。」
黑夜中,在黢黑暗紅的燈火下,雲溪的臉龐明滅可見。
她伸出手瞬間撕掉了面前之人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張絕美的臉,美的不食人間煙火。
粉妝玉琢的容顏猶如謫仙,渾身散發出幽韻的氣質。
雖然早就料想是她,雲溪卻還是被這張臉所驚艷到。
西州萬曆三十三年,畫家出事之前,她的弟弟畫涼,失蹤了。同年,畫涼的未婚妻子,西州君主的妹妹——流煙公主,相繼失蹤。只是沒成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流煙,竟在這雲府中隱藏身份,做了最下等的丫鬟。
「你究竟什麼時候察覺到我的身份的?連皇兄都——」
輕靈婉轉的聲音帶著少許著急,在這片黑暗中響起,油燈被流煙的掌風打滅,卻未曾波及到雲溪的身體。
雲溪的髮絲微動,她的食指輕點鬣狗的屍體,神情蕩然:「我想做什麼,你都必須幫我,這便是我今日助你脫困境的唯一條件。」
「你用袖箭幫我就是為了引我來找你?」流煙的嘴角是滿滿的不屑,瞳孔中的危險在此時顯得淋漓盡致。
「為了畫涼。」她輕啟薄唇,沒有任何的表情,語氣冷漠而莊嚴,「你會來找我,且不辭辛苦。」
流煙的瞳孔微紅,她直接衝到雲溪的面前,雙手拉拽雲溪的肩膀,狠狠地晃著:「身為雲家人,你一定知道畫涼在什麼地方,是不是,你說啊!畫涼究竟被你們藏到哪裡了?畫涼沒有死對不對?」
此時的流煙已經接近瘋狂,雲溪並沒有甩開她的胳膊,拉低聲音:「你若是這麼吼下去,你偷偷來到國公府的事情不會敗露嗎?你的計劃呢?被你拋之腦後了嗎?」
流煙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逐漸鬆開了手,癱軟到了地上。
畫府被株連九族之前,畫涼與雲震天做了交易后便失蹤了,也幸得失蹤,逃脫了株連。西州通緝畫涼已經將近一年之久,都沒有任何結果。畫涼失蹤之前,只現場留下了一個字,那便是「雲」,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雲震天,文治皇帝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可是她卻不信……
「曾聞巷尾相傳,流煙公主生得一副姣好容貌,唯一缺憾在於流煙的腳與男子無異。」雲溪低頭掃視,流煙迅速將腳向後退了一寸,「當然,最大的原因是你今日的人皮面具沒有戴好,甚是危險啊。」
雲溪話說到這裡,流煙反應過來,迅速將人皮面具從畫溪手中搶奪而來,穩穩妥妥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冷哼道:「你如若將我的身份說出去,哪怕雲家人不殺你,我以公主的身份也能殺了你,明白嗎?」
「真是可怕,今日在校場,你為了殺愛兒,火上澆油的功夫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的。」畫溪一邊說,一遍將手伸向流煙,毫不留情地撕掉了流煙的裙角,開始包紮手臂。
流煙迅速後退了幾步,撫了撫裙角的褶皺,聲音降低:「她與袁旭苟且以成事實,眼見肚子越來越大,眾人都知我與她是姐妹,若是雲辰玥發現了這件事,殺了我可愛的姐姐,定然會認為我會記恨於她,此後一定會對我痛下殺手,那麼雲府我便待不下去了,不妨在這個時候借刀殺人。」
雲溪眉頭緊鎖,說道:「但是你卻想連我一起殺了,不是嗎?」
「雲家的人,有一個,死一個,我樂得其所。」流煙冷哼,驕縱的樣子讓雲溪覺得好笑。
「可惜你卻差點將自己搭進去了。」雲溪揚起唇角,笑談道。
流煙語塞,轉身欲走。
雲溪輕緩一口氣,拽住了流煙的裙角,她仰起臉,眸光閃爍著明睞的鋒芒:「幼時,涼哥哥曾從獅子的口中救下了我,如今他的失蹤與雲家有關,我自然要助你的,所以你必須信我,我今日所用暗器便是……便是涼哥哥從畫溪將軍那裡借來送予我護身的用具。」
「畫府的暗器都是畫溪將軍一人所鑄,畫涼倒是會借花獻佛!」流煙微微吃醋,卻是有些信了雲溪,「」
流煙自是與畫涼一起長大,自小便定了婚事,前世的雲溪因為長居在戰場,因此與流煙並不熟悉。她知道的是,流煙是公主,也是寧西洛唯一的妹妹,從小嬌生慣養,三腳貓的功夫也是畫涼強逼硬拽學來的,如今在雲家卻派上了用場。
雲溪為了得到她的信任,將捆綁在左手袖箭放在了流煙面前:「畫涼失蹤,牽扯的人定然不止我父親一人,你摸索起來定然會難上加難,我會幫你。」
流煙頓住,她轉過身,垂下頭看到了那熟悉的袖箭,立即彎下了身,當她的手輕觸在袖箭木柄時,每一根手指都在緊張地顫抖著,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憤恨道:「雲震天為得到你母親萬氏的陪嫁,強硬娶了她,又為扶正了雲辰玥的母親,殺了你母親,你是恨他的對嗎?」
這些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重生之後,雲溪很少從這副身體內調動記憶,逐漸與身體適應之後,才慢慢回憶起雲家嫡女雲溪的過往。
雲溪諷笑,雲溪的母親萬氏家財萬貫,她的外祖父在萬氏去世之後想要查明真相,卻被雲震天下毒而亡。雲震天以女婿之名得到了萬氏所有的財產,而這些事情都被年幼雲溪看的一清二楚。為了活下去,雲溪小心翼翼地活到了十四歲,卻依舊慘遭雲辰玥的毒手。
「為了尋找畫涼,我定會不惜一切。」恍惚中,她的眸子透露出危險的光芒,神情異常堅定,面容卻是十分的溫柔。
流煙彎下腰,對著雲溪的肩膀狠狠拍了下去:「喪門星,畢竟你長的這麼丑,也是很難嫁出去的。待我恢復公主的身份,我定會讓皇兄給你留一門好的婚事,就當是感謝嘍。」
寧西洛……
雲溪的眸子冷了下去,還未等她張口,門鎖鬆動,發出吱吱的聲響。
柴房的大門被突然打開。
這晚,微光薄涼。
沉默高大的兵士低著頭依次退去,一人走了出來。
冷風襲來,那人立於風中,衣衫搖曳。筆挺鼻樑上的月色猶如雪山中的一抹幽光,他濃墨重彩的發揚起,擾亂了他的眸中忽閃著冷淡而悠遠的鋒芒。
寧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