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命中注定】

斯坦索姆中心廣場。

遮天蔽日的瘟疫毒霧席捲而來，一點點蠶食著城內的街道，哭喊聲此起彼伏的廣場上一片混亂。人們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卻終究快不過瘟疫毒霧。許多人死於瘟疫，可更多人死於踩踏。

在毒霧中，受難者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朽潰爛，最終扼著自己的喉嚨無助倒下。但很快就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撲向了最近的人類。

咔噠，咔噠……

一個手持金色長槍的高大身影，逆著人潮行走在街道上，緊盯著高空。鎧甲上流轉的聖潔，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修道院壁畫的神聖懲戒者。

一顆燃燒著綠色魔焰的隕石，正拖著長長的焰尾從天而降，看其落點，儼然就是人群最密集的廣場中央。

突然之間，「神聖懲戒者」掂起長槍助跑幾步，幾乎沒有瞄準，就把長槍投擲了出去。脫手而出的長槍有如一道金黃閃電，劃破天空，直接將隕石凌空射爆。

被某位或某幾位術士從扭曲虛空召喚而來的地獄火構造體，就這樣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神聖懲戒者」接住化作流光返回的長槍，一把將其插入地面，低頭祈禱了起來：「聖光，請聆聽我的呼喚吧……我祈求你的注視，助我……」

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道水桶粗細的光柱，穿破濃密的烏雲照耀而下，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輻散開來。

神聖能量瞬時驅散了毒霧，逼得死靈生物無法上前。

這讓他成為了場中的焦點，四處逃竄的民眾迅速找到了依託，紛紛向這邊湧來。

青年高聲喊道：「逃往市政廳，不要推搡，就像平日演練的那樣。所有衛兵向我靠攏，守住街口！」

這人當然是奧里克斯。

實際上，他從未感覺這麼好過。如果說曾經是假借聖光的名義充當預言者，那麼如今，他就是真正得到了聖光的庇佑，運用起聖光，簡直比以往自如了千百倍。

甚至有種自己已與聖光合而為一的錯覺。

針對詛咒教派和惡魔無孔不入的潛入破壞，斯坦索姆方面早有預案，相關工作可以說做的很到位。尤其對最有可能發生的瘟疫襲擊，進行過大量準備。

官方安排了許多逃生路線，在城內各處設置了緊急避難所。每隔幾天就會進行一次全城規模的演習。

一方面是為了有備無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消磨人們的精力，畢竟這座城市裡聚集了十幾萬前來尋求庇護的難民，給治安帶來的壓力可不是一星半點。

倖存的衛兵聚集到奧里克斯身邊，一同守住了街口，就如滔天洪水中的水壩一般，阻擊著蜂擁而至的復生者，為民眾爭取了寶貴的逃生時間。

雖然這些衛兵實力有限，平日里只是應付應付竊賊和匪徒，根本經歷過這種場面，但有奧里克斯這根頂樑柱在，防線一時間也還算是穩固。

在此期間，不斷有地獄火隕石從天而降，落進毒霧籠罩的城市裡轟然爆炸。顯然有一些惡魔召喚者正隱藏在角落裡，不斷從扭曲虛空中召喚這些專門被打造出來的可怕構造體。

但那就不是奧里克斯力所能及的了，他沒法把長槍丟那麼遠，也不是人形防空長槍發射器。

一支渾身浴血的聖騎士小隊出現在了街道另一端，被數十倍於己方的屍群團團圍困，正奮力向著這邊衝殺。

奧里克斯衝出防線上前搭救，就像一台推土機，生生從屍群里犁出了一條通道，把人救出來才發現，是雷諾·莫格萊尼和幾名年輕的聖騎士。

「你們是從哪過來的？」奧里克斯問道。

「從……從南門。原本是回來押運軍備補給的，卻沒想到趕上了這場災難。」

說話間，氣喘吁吁的雷諾一直在打量奧里克斯手中的長槍，顯然對這把彷彿純由聖光凝聚而成的武器很是嚮往。

奧里克斯不免有些吃驚。

南門與市政廳所在的西北城區，可是隔著整整一座城市，以及無數的復生者。不要說雷諾，就算是老牌聖騎士中的強者，也很難完成這樣的壯舉。

這讓他想起了虎父無犬子這句話，看來雷諾果真繼承了老莫格萊尼的勇武，無愧於年輕一代聖騎士中的佼佼者的稱號。

「你們有沒有受傷？沿途情況如何？」奧里克斯一邊為幾名聖騎士施放神聖法術，一邊問道。

很明顯，他們遭遇的只是復生者。雖然渾身血跡，卻不是自己的，布滿抓痕牙印的板甲上也沒有破損痕迹。

新近復生的行屍，大多孱弱無比，身體機能甚至還要遠遜於普通人，是天災軍團最沒有價值的炮灰。對武裝到了牙齒且有聖光護體的聖騎士來說，幾乎很難造成威脅，只能起到消磨體力的作用，而將殺傷任務留給食屍鬼等相對強大的亡靈。

在吉爾尼斯境內一些只存在行屍的戰鬥中，曾有過很多身著重甲的士兵被掩埋在屍堆里，自身毫髮未傷，卻被擠壓窒息而死，或是感染瘟疫而死的例子。

「城市淪陷了，大人。至少有十幾個瘟疫之源被引爆了，大量民眾遭到了感染，許多人都沒來得及逃入避難所。」雷諾沉痛地說道。

奧里克斯神情一黯，這符合他之前在卧室里觀望到的景象。

這世上從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對於潛入能力本就很強的惡魔及天災軍團成員而言，一座加上難民一共聚集了數十萬人類的巨型城市，無論防備多嚴密，也終究難免是百密一疏。

這是意料中早晚會到來的一幕，只是感情上比較難以接受。慶幸的是，如果之前沒有進行過那麼多次演戲，恐怕傷亡還要更大。

根本不需投入大量兵力，只用偷偷帶進來一些瘟疫之源並引爆，就能給人類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而這對燃燒軍團來說，卻不過是小小的騷擾……

多麼該死的戰爭。

「市場區完全淪陷了，禮拜堂那邊狀況應該好一些，路過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已經組織起了有效的防禦。大人，我們要不要召回布麗奇特他們？」

奧里克斯坐鎮斯坦索姆，雷諾與布麗奇特、瑪爾蘭等人，則在位於瑞文戴爾領的前線基地中鎮守地區東南，作為第一道防線，抵禦可能到來的天災軍團大部隊。

奧里克斯搖了搖頭，「我會聯繫她的。但我想敵人只是想給我們造成一些麻煩，燃燒軍團與天災軍團並未出動正規部隊攻擊這座城市。等部隊回來，這邊的危機就已經解除了。好了，趕快休息一會重新加入戰鬥，我需要你隨我去料理那些召喚者。」

「是。」

真正的麻煩，不是屍群。

而是毒霧與隱藏在城中的召喚者。

按理來說，得益於完善的應急反應機制，以及高等精靈為洛丹倫全境建立的通訊網路，斯坦索姆這麼重要的城市遭遇襲擊，都過去了這麼久，支援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這個想法剛剛產生，身後的廣場上，就閃爍起了傳送魔法特有的湛藍色光輝。一道道傳送門開啟，幾隊達拉然的戰鬥法師從中走出。

領頭者是一位奧里克斯沒見過的中年法師，根本沒多說什麼，當場就布置起了大規模法術所需要的法師，開始密集轟炸屍群，並用魔法之風驅散毒霧。

奧里克斯見狀，心裡微微安寧了一些。

通訊網路還是不夠完善，到現在他都沒有全面了解城內的狀況，城內各處的戰局，全部依賴於構成了指揮系統基石的中低層軍官。

要是這些軍官做出了合理應對，那當然是好，但要是有人因種種原因犯下錯誤，或作出錯誤決斷，造成的後果可是一處防線的崩潰，成百上千名無辜平民的死亡。

雖然「瘟疫危機」持續到今天，作為洛丹倫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斯坦索姆有大量預案應對各種狀況，城市衛隊與駐紮在城裡的部隊也都準備充分，可還是不免讓人擔憂，且有種指揮官能起到的作用相當有限的感覺。

這並非孤例，而是這一時代戰場上的普遍狀況。

說到底，還是魔法通訊石不夠多。否則不僅能第一時間總覽全局信息，部隊也能得到更統一更合理的調度，配合更加緊密。

奧里克斯正要再度加入戰鬥，雷諾突然在他身後說道：「大人，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奧里克斯回過身，卻只看到了一雙猩紅的眼睛，以及一柄刺來的匕首。

「去死吧！殺了你，我就能……」

只聽當的一聲輕響，雷諾瞬間傻眼。

流轉著死靈能量的匕首刻滿符文，看起來鋒銳無匹，是難尋的魔法武器。可奧里克斯明明未曾穿戴甲胄，隻身著便服，那柄匕首卻在離他左胸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難進分毫。

就彷彿這層平平無奇的單衣，有著連附魔的板甲也難以匹敵的防禦力。

奧里克斯一愣，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困惑，又轉為深深的失望。

他本還以為歷史的變動，已讓雷諾的命運軌跡變得與正史截然不同，本想好好培養，可沒想到，最終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一幕，只不過遭到背叛的人，從老莫格萊尼換成了自己。

雷諾這個名字，再加上莫格萊尼這個姓氏，難道就會發生巧妙的化學反應，生成一種名為「註定背叛」的詛咒？

他嘆了口氣，摘掉胸前的匕首，看著早已面如死灰的雷諾，輕聲發問道：「雷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恢復更新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