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己所不欲
「你!你…」楚非聽得自己被罵不如狗,也顧不得什麼驚天之密,高聲質問道,「你們居然因為一點兒小事兒,就不顧康親王的囑託,如此心胸狹小,怎能成就大事…」
蒲草不等他說完,已是不耐煩的擺手道,「楚公子讀聖賢書,沒聽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嗎?我若是心胸開闊,顧全大局,哪裡還有你們男子的立錐之地。
實話告訴你,種稻之密就在我心裡。我若是歡喜,明年這時候說不得賺個誥命封賞,你們侯府自然也少不了好處。但如今你們家裡一個小小下人就敢給我添堵,平白帶壞了我好好的弟弟不說,還當著我的面撒謊攀誣我。哼,我這人氣性大,一惱起來就什麼都忘了。看樣子明年的稻子是種不成了,我也只能繼續當個農家婦人了。只不過,你們侯府諸多盤算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楚非聽得蒲草這般赤裸裸的威脅之言,惱得臉色鐵青,指了她怒道,「你…真是不可理喻!種稻是關係到整個雪國百姓的大事,怎麼能因為一時氣憤說不種就不種了。你心裡到底置國家與何地,置百姓與何處?」
蒲草挑挑眉頭,聳聳肩,應道,「百姓?國家?那不是你們這些男子該煩心的事嗎?我一個小女子,如今煩心的就是不能讓姓楚的奶娘把我弟弟帶成個紈絝!」
楚非氣得渾身哆嗦,說起來他雖然號稱多年遊學在外,其實不過是四處遊覽名山大川,偶爾興緻好還要請幾個當地頗有才名的風塵女子喝杯酒吟吟詩,當真是風雅之極。如此天長日久,他難免就認為女子多是美麗嬌羞又善解人意的,可沒想到今日居然碰到了這樣一個「潑婦」。
方傑眼見楚非臉色不好,倒有些擔心他氣暈過去,正是打算開口做個和事老的時候,不想蒲草也是偷偷伸手扯了他的衣袖。他於是心下暗笑,臉上卻裝了無奈樣子勸道,「行了,你們吵了這麼半晌,說起來也不過是件小事。蒲草出言確實有些莽撞,楚公子也是偏聽奶娘攀誣之言,不過你們到底都是為了山子好。既然如此,不如就攆了挑撥是非的奶娘回京都吧。至於種稻之事還是一切照舊,畢竟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若是不成,我們三人都是不好交代。」
楚非本意就不是想要維護奶娘,他在意的是侯府的臉面,方才經過蒲草一通「威脅」,心下已是後悔得直念叨「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會兒再聽方傑一說只要攆了奶娘就萬事照舊,他立時就點頭應道,「有我在壽哥兒身旁教導,少一個下人照料倒也無妨。這樣吧,我明日就讓人送她回京都。」
他說完眼神掃向蒲草,用意很是明顯。蒲草暗自撇撇嘴,口中卻輕飄飄送了個台階出來,「方才我一時心急,出言多有冒犯,還望楚公子見諒。這樣吧,晚上我置辦一桌兒酒席,算是給楚公子賠罪,另外咱們也商量一下開春之後的安排。」
「張東家客套了,方才我也是一時聽信小人之言,讓張東家受委屈了。」花花轎子眾人抬,楚非也不是什麼傻子,自然也要謙遜客套幾句。
那王嫂半跪在地上,聽得方才還吵得天翻地覆的三人,如此輕描淡寫幾句就攆了她出去,哪裡肯甘心。她跪爬幾步還要上前哭求,不想楚非生怕她再惹得蒲草這不講理的村婦發脾氣,壞了家國大事,連半日也等不得了,立時喊了小廝上前安排車馬,直接塞了她上車趕路了。
山子眼見「靠山」被頃刻踩平,小身子忍不住就矮了三分,一對兒大眼珠兒嘰里咕嚕轉著琢磨要如何才能哄得姐姐高抬貴手,饒了他剛才的頂撞不敬。
可惜,不等他想出辦法,蒲草已是上前拎著他走去了樹下,什麼話也不說,三下五除二就用方才綁著大花兒的繩子把他捆到了樹上。
山子慌得用力掙扎,一個勁兒的求饒,「姐姐,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貪玩,我不該不聽話!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蒲草根本不理會他,待得捆綁結實之後,抄起那馬鞭就甩了上去。
冬日天寒,山子原本穿了件夾棉襖,可是方才對著大花兒逞威風太過賣力氣,早就嫌熱扔去了一旁。
於是,那鞭子直接就抽到了他貼身穿著的「羽絨馬甲」上。於是一時間綢緞碎裂,羽毛亂飛,驚得這淘氣小子哇哇大哭,「姐姐,不打我,不打我,山子害怕!」
蒲草仿似沒有半句都沒有聽到一般,手下依舊揮個不停,不過十幾鞭子下去,馬甲里的羽毛已是飛乾乾淨淨。那鞭子直接就抽上了山子的皮肉,火辣辣劇痛之下,山子哭得撕心裂肺。
楚非心疼的臉色泛白,抬步剛要上前勸阻,方傑卻一把扯了他微微搖頭。楚非惱怒,剛要掙脫,不想那邊蒲草卻先停了手。
她狠狠喘了幾口氣,高聲問道,「山子,你方才鞭打大花兒之時,可有想過被鞭打是這般疼痛?只因為大花兒不吃你喂的饅頭,你就要下手把它抽個半死!由小見大,天下百姓千千萬,是不是每一個不遂你心意的人,你是不是都要下手毒打?」
「姐姐…我不敢了,我不知道…這麼疼…」山子哭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頭上也沾了許多羽毛,身上更是衣衫破碎,偶有幾處還滲了血痕,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蒲草忍下不舍,硬著心腸又指了桃花,罵道,「別的暫且不說,當初你流浪在外,乞討求生。是你桃花姐姐心善,每日都把本就不多的稀粥和餅子分給你,你才沒有餓死。今日你明知她喜愛大花兒,居然還敢打得大花兒半死?當初是誰跟我信誓旦旦保證說要保護桃花的?難道你把那話就飯吃了?」
桃花兒這會兒抱著瑟瑟發抖的大花兒早就嚇得傻了眼,一心只想趕緊把山子放下來,哪裡還顧得上聽他賠罪啊。
「嫂子,我不怪山子,你快把他放下來吧。」她說完又趕緊去搖懷裡的大花兒狗,「大花兒,你也原諒山子了,是不是?他跟你鬧著玩呢,你快叫兩聲求嫂子別打山子!」
可惜,大花兒嗚咽兩聲,轉而就把腦袋藏到了狗腿之下,死活不願意替山子求情。桃花急得直揪它耳朵,無奈狗狗也是有脾氣的,它就是不肯聽話。
蒲草冷哼一聲,鞭子又敲上了山子肩膀,「看見沒有,一隻狗尚且如此記仇,更何況是人呢。侯爺府在京都里也許有些權勢,你若是欺負了誰,人家不見得敢報復。但是,這天下何其廣闊,你若是養成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總有因此喪命的一日。」
山子委屈的抽泣兩聲,也不知道是否這話聽進耳里,但還是乖巧應道,「是,姐姐。」
蒲草扔了鞭子,上前解了繩子,偷偷打量著那幾道鞭痕不算嚴重,於是又道,「進屋去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有『不因惡小而為之,不因善小而不為』這兩句各抄寫一百遍,少一遍都不能吃晚飯。」
山子一咧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到底還是在姐姐嚴厲的目光里低了頭,磕磕絆絆跑回屋子去寫字了。
桃花怯怯看了看嫂子的臉色,央求道,「嫂子,我幫山子磨墨,可好?」
蒲草點點頭,小丫頭立刻一溜煙兒的也跑走了。
方傑輕笑,上前低聲說道,「放心,我那裡有最好的金瘡葯,一會兒就讓蔣嬸子給山子抹上。」
蒲草眼見兩個孩子進了屋門,立時軟了雙腳,半靠在方傑身上,小聲問道,「我剛才是不是下手重了,山子不能被打壞筋骨吧,若是身上留了疤痕怎麼辦?」
方傑臉上笑意更濃,伸手扶了她應道,「別擔心,山子穿得厚,不過是鞭梢兒刮蹭到幾下罷了。這小子頑皮,若不這般下些猛葯,以後真養成壞脾氣,豈不是更糟糕?」
蒲草嘆氣,到底還是心裡惦記,囑咐道,「你幫我多看著點兒,若是山子有個不好趕緊喊我。我先回家去熬鍋雞湯給這小子補補,還有他最喜歡吃包子,也要蒸一鍋才成…」
她嘴裡一邊念叨著一邊小跑著出了院子,很快就不見了影子。
方傑無奈搖頭,轉眼瞧得一旁楚非也是怔愣模樣,就道,「楚公子莫要在意,教導孩子這事還是婦人擅長。至於我們,先去下盤棋再小酌幾杯如何?」
楚非點頭應下,慢步隨著方傑往廳堂走去。將要進門之時,他還是忍不住扭頭瞧了一眼那不遠處已是冒起炊煙的院落,一臉的若有所思…
日子就在一場接一場的大雪裡,慢慢隨風跑得無影無蹤。這一日眼見進了臘月,各家因為賣了七八次青菜,兜里銀子是前所未有的豐厚,於是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之時,都是聽著北風盤算著要怎麼過個肥年。
待得王管事再次帶著爬犁隊伍上門來取菜,聽得眾人都要搭車去城裡置辦物件兒就送了個順水人情。約好第二日讓小夥計們趕了空爬犁來接一趟,晚上再把眾人送回來。
(我終於回到哈爾濱了,我的小窩啊,我回來了,好激動。今天起恢復更新,碼出多少更多少,爭取月中完結開新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