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水至清，則無魚

「墨伯，到時候兩點半的時候麻煩您過來接我們。」將謝水清半抱下車的時候，湯殊朝陳墨微微一點頭道。

「好。」陳墨幾乎看都不看謝水清，朝湯殊輕輕一頷首，便開了車離開。

兩個人看著車子離開，直到消失在視野里，湯殊才回過頭來，拉了拉謝水清的手，微微一笑，「走吧。」

「好。」謝水清也收回了目光，小下巴點了點頭。

看到謝水清這樣的反應，湯殊心裡懸著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剛剛一路過來，其實他都在提心弔膽，一是怕墨伯詢問情況，二便是怕這個小女孩問自己……

不管是誰，他都不好回答。

好在，墨伯一如既往的懂他，什麼事情都沒有問，而這個小女孩也是……乖巧的一點兒沒有讓他為難。

這麼一想，湯殊心裡竟是有點兒說不出的得意。

看著少年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與鬆懈下來的神情，謝水清在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剛剛遇到那個臉上沒有幾分表情的人的時候，少年便開始緊張，雖然隱藏得很好，但是自己又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一路上，他們的對話沒有超過三句，但是她大致還是猜到了少年和那個人的關係。

這個倒是有點兒出乎她的預料了，看來這個少年的身份和家世，比她想得還要好上幾分。

畢竟……在她上一世的家庭里，是不可能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的。

走了幾步，湯殊原本想要問身邊的小丫頭想要什麼東西，或者有什麼想要吃的，但是陡然間想起來，自己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的名字。

想到這個，湯殊眸子閃了閃，特意裝作隨意般，「你……叫什麼名字？」

抬起來的腳頓了一下便很快放下，謝水清眸子閃了閃，「水清。」

剛剛少年問的這一下，她其實早就有想到，因為接下來的時間，不可能他一直叫自己小妹妹吧，這樣她也不自在。

如果是名字……謝水清想了想，覺得其實告訴他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畢竟這個時候還不是那個網路信息技術發達到只要在網上輸入一個名字，便能夠尋著蛛絲馬跡將你所有的信息都找出來的時代。

「水清？」湯殊挑了挑眉頭，「陸水清？是哪兩個水清啊？」

陸水清？謝水清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

眼前這個叫做江殊的少年，應該是知道她在的那個村子叫做陸家村了，還自然而然的以為自己也是姓陸。

不過……姓陸就姓陸吧，因為自己一開始也沒有打算告訴他自己的姓氏，既然誤會了，那便誤會也無妨。

但是這水清是哪兩個字……

謝水清抬起頭來，皺了皺眉頭，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湯殊，「我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我還不會寫字。」

說道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謝水清又將頭垂了下去，語氣帶了幾分悶悶不樂的意味。

湯殊一愣，想了一下便知道了眼前的女娃娃估計還沒有去上學，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了。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在跟她接觸的這一段時間裡忽略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倒是自己粗心了。

湯殊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禁有些遺憾。

「不過我阿爸有教我一句話，他說我名字就是那個裡面的。」謝水清又抬起頭，看著湯殊，眨了眨眼睛，「我告訴你，你是不是就知道是哪兩個字了？」

「是。」湯殊嘴角一揚，定定的點頭。

這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阿爸說，說……水至清，則無魚。」謝水清裝作一邊回想，一邊有些苦悶，「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自然而然的，湯殊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知道的這句千古名句，又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

謝水清瞳孔微微一縮，心臟也在某個瞬間跳得快了幾分。

其實，謝父並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出自於這句話裡面。

但是，她上一輩子的這個一模一樣的名字，卻是的的確確被告知取自於此。

那個時候，語文老師布置作業，讓他們回去問問家長，自己名字的含義。

她記得自己當時還是在飯桌上問的這句話，而當時是自己的父親，用筷子指著桌上的一盤魚，笑著對自己說，「怎麼來的？水至清，則無魚，你記住這句話就好了，阿清，要想有魚，這水啊……就得渾。」

當時她還小，還看不明白這無情的世界，也不是很清楚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眨巴著眼睛追問他們這是為什麼，結果得到的卻是自己親生父母的一致哈哈大笑。

直到後來，她把飯桌上發生的事情告訴老師，這才從老師那裡得知了所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她依稀記得老師當時拍著她的頭，笑著告訴自己，「謝水清，你的名字取得很好，你父母對你的希望很大，她們啊在飯桌上告訴你……肯定是希望你謹記這句話，有的事情，不要太過於明白，做人做事嘛……糊塗一點兒，反而過得自在。」

猶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多麼的高興啊，得到了老師的肯定不說，居然自己的名字還有這麼好的寓意。

但是直到活到真正明白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她的名字還真的就是她父母對她的期望——一輩子糊裡糊塗，他們讓自己往東走，她便不要往西走。

可是那樣一輩子，得到了什麼呢？

如今想來，謝水清更清楚的記得這句話，可是這一輩子，她還會糊塗嗎？

她會！她依舊會糊塗，但是她更會做到通透！人至察，則無徒？那又如何！總比一輩子當提線木偶要好不是嗎？

這一輩子，哪怕是沒有人願意站在自己身後了，那她也要為自己爭一爭！爭一把那「水至清」！

「水清？水清妹妹？你怎麼……怎麼哭了？」在耳邊陡然間大起來的聲音讓謝水清愣了一下，接著馬上驚醒了，一摸眼睛，竟是濕了一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