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健全之軀
東越皇宮之內上至帝皇下至宮女,無不期待著這個七日之約。
於是到了第七日,確切來說是北宮長離來了之後的第七日凌晨。再沒幾個時辰北宮長離的治療成果就將展示在眾人的面前。
這一夜,唐千夙睡得有些不踏實。她的身體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不知道是自己太過期待治療成果,還是因為總是感覺有股力量在她體內串流,蠢蠢欲動,血液一直在慢慢發燙。
這讓她恍惚夢見,自己被綁在手術台上,宋子謙將血清注射入體內之後,她血液沸騰,身體發生了變化,變成一個白面獠牙的怪物。
唐千夙猛然張開眼睛!
窒息了許久,她心臟砰砰砰幾乎從胸口跳了出去,快到幾乎無法負荷,許久之後她狠狠喘了一口氣,瞪著對她來說依舊覺得有些陌生房間。
天還沒亮,昏暗的光從室外透過窗檯照入室內。才停了沒多幾天的雨又滴滴答答敲打在屋頂。混雜著她逐漸平息但依舊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不絕於耳。
宋子謙三個字已經長成了她心頭的刺,心尖的痛。
她深呼吸,閉上眼睛,牙關卻沒有自覺依舊緊咬著沒能鬆開。
忽然!
一股冷厲的殺氣朝著她襲來,幾乎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緒憤怒還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她猛然坐了起來,伸手凌空一抓。
冰涼的暗器被她握在手中。
唐千夙眼觀四面,只見白色的紗帳輕輕浮動,卻見不著任何人影。在外頭值夜的侍衛沒有被驚動,隔著一道拱門與帘子睡的四喜也不曾被驚醒。
但她手中確實是握有東西的。
唐千夙低頭攤開手心,忽而渾身一震。
是……一朵潮濕的梧桐花!
而且,她的手……
她的手!
能非常有力的握住了梧桐花!
心裡驚喜之餘又反射性立刻看向窗邊。
原本帘子輕卷的窗邊此刻果然坐著一位白衣人,正是北宮長離。
也不知道他坐在那兒多久。窗外透入的光籠罩著他,他半身微微泛著銀光,另一半則陷入黑暗之中。灰色的面具此刻也折射出更神秘詭異的光暈。
唐千夙背部不由就挺直,這人應該是沖著她來的。或許確切來說應該是沖著燕紗凌來的,否則他不可能在治療結果公布之前單獨來找她。
唐千夙不覺捏緊了手心裡的冰涼的花。
「你到底想要什麼?」
室內的光線很暗,那人隔著紗帳定定看著她,目光似是能穿透一切直抵她內心。許久之後他不答反問:
「公主覺得手可抓握的感覺如何?」
「很好。」
「好到我可以跟你換樣東西了嗎?」
唐千夙心裡立刻閃過無數個她能給的東西。但是名利地位或金銀財寶若是他想要,那麼他就不用避開人群單獨來見她。
可是燕紗凌身上究竟有什麼是皇帝給不起又只有她能給的東西?
「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你想讓我以身相許。」
「呵。」
這句話一出,又如當日那樣引來了北宮長離的低笑,甚至比那天更放肆更長久,唐千夙是聽出來了,他笑聲里多少帶著些清高與不屑。
難怪那天她聽著就不舒服了。
唐千夙也學他,跟著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我還看不上你呢,別墨跡,趕緊說你到底要什麼?」
「靈魂。」
北宮長離笑聲驟停,靈魂二字說得極為清冷,在確定她是聽清了之後,他又恢復了原本的淡然說。
「我要你的靈魂。」
唐千夙不覺皺起眉頭,他這麼說是知道現在燕紗凌的身體里不是原來的靈魂,還是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唐千夙的靈魂還是燕紗凌的?
「你要我靈魂做什麼?」
「我要的是你的靈魂從此之後聽從於我,任我差遣。」
雖然不知道他將用什麼辦法來「要」她的靈魂,但從此之後她就要受制於人是必然的。受制於人比受制於殘廢……
至少受制於人還能有逃跑的機會,受制於殘廢那就相當於人生就沒戲了。
「你想要讓我替你殺人放火?」
問這話的語氣就跟她問「你想讓我以身相許?」的語氣是一樣一樣的,北宮長離都有些想要搖頭的衝動。
「殺人放火這些事你自己斟酌著做不做,倒是與我所想讓你做的沒多大關係。」
「那你到底想差遣我做什麼?」
「差遣你接近花胤珣,成為他最信任的人。」
他要她的靈魂就是為了讓她去交朋友?憋逗了好嗎?
等會兒……
「你說接近誰?花胤珣?」這名字的主人不就是廢了燕紗凌武功挑了她經脈的人?居心何在啊面具男,「你該不是為了拿我來檢測你的醫術的吧?」
她說話有些跳脫,讓他有些應接不暇,比如現在這句他似乎是真沒聽懂所以只是看著她。
唐千夙懶懶鄙視他:「我都被他打殘了你還讓我去找他,估計到時候你真的可以把我靈魂直接帶走了。」
這話讓北宮長離忍俊不禁,很不過很短暫,他又淡淡說道:「怎麼做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我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唐千夙沉默。
據她所知,燕紗凌喜歡花胤珣,喜歡到千里迢迢去示愛,可見有多愛。
花胤珣不僅沒接受她的心意,還將她弄成這樣,顯然有多麼不喜歡她。
北宮長離要讓這麼兩個人相互信任,這樣真的可以嗎?再有……花胤珣是什麼人啊需要北宮長離讓她做出這樣的交換?而且為什麼非得是她?
「北宮長離,你應該不只是想讓我接近花胤珣那麼簡單而已吧?」
北宮長離此時垂下視線,嘴角一彎,灰色的面具格外詭異:「後邊的事,等你成功接近了花胤珣之後,自然會告訴你。」
「你想殺他?」
唐千夙下意識的想了這句,語氣也不覺冷了下來。
北宮長離秘密進行這件事,還找了花胤珣最不喜歡的燕紗凌接近他成為他信任的人,顯然不是因為想讓他好。
既然不是善意,自然是在謀劃一個陰謀。宋子謙不就是接近她得到了她的信任,然後對她下了毒手嗎?
北宮長離不答而問:「如果是這樣,你還會用你的靈魂跟我交換你的健全嗎?」
唐千夙心裡是唾棄宋子謙這樣的方式的,她受過這樣的傷害,所以知道這行為有多麼的殘忍。只是如果不答應,她就這樣殘廢一輩子……
一個是活生生的擺在她面前的事實,她接下來的日子都要這樣不能自理下去。一個是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她會像宋子謙傷害她一樣傷害花胤珣。顯然她是自私的,她更想讓自己健全,所以心裡冒出很多支持第二個選擇的理由,比如:
未來的事誰知道會如何,花胤珣未必就會像她信任宋子謙一樣信任她。
花胤珣都能出手把一個喜歡自己的燕紗凌傷成這樣,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受點傷害他必須得受,算是他欠燕紗凌的。
北宮長離如何就那麼肯定她必然會受制於他?日後她健康了,她會有時間與時機脫離他的掌控。
再說,她就這麼上當過來的,現在不也在努力活著嘛?人善被人欺,她可不想為了一個不相干的花胤珣讓自己失去了擁有健康的機會。
以為她在遲疑,北宮長離又說:「即便沒有記憶,但想想一片真心的你被花胤珣傷成這樣,難道你就一點不恨他?」
恨嗎?
恨的。
如果燕紗凌有記憶的話,或許對花胤珣的恨意就如同她對宋子謙那樣,想到都覺得痛徹心扉。
唐千夙看向北宮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