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間
事情平息的速度讓人驚嘆,就好像這場動亂開始的時候一般。
赫連紫風在深深看著被容徹護在身後的魏卿卿一眼后,扔了手裡的劍,轉身消失在了逍遙王府。
很快,王府內的死士便被趕來的副將一行人給鎮壓下來了。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京城的問題解決,接下來該怎麼辦。
秦涼野被軟禁在曾經長公主府里,換下了身上張揚的紅色長衣,負著手看著長公主府的草木,神情閑適。
「是不是發覺,與其扶一個稚子登基,還不如自己登基來的爽快?」
秦涼野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完美的皮相一扯,又是當初那個飛揚跋扈的俊俏少年了。
但他說完,身後卻沒有聲音。
秦涼野眉梢微挑:「容徹,你難道不想做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么,你費盡心機,走到今天這一步,你也早已沒有退路,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不是我,而是任何一個秦家子嗣坐上那個位置,一定會忌憚你。」
「父皇那麼有遠見,早早防備著你們一家,你們都能絕處逢生,還能做出今天這等大事,容徹,這天下舍你其誰啊?」
最後這句話秦涼野說的諷刺,他轉過身來,甚至在想容徹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憤怒?激動?亦或是得意?
可剛轉過身來,他便愣了。
「是你。」
秦涼野方才那滿不在乎的樣子瞬間消失。
容海有些蒼白的臉印在他眼裡,還風塵僕僕,衣角還沾著些泥點子,看樣子是一路奔波而來。
「你姐姐死了。」容海看著秦涼野。
秦涼野想起那個總是冷眼旁觀看著他長大的長姐,眼底譏諷更甚,若說全無感情是假的,可若說有十分深厚的姐弟情,也是假的。
從當初被送去塞北,秦涼野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過他如容海所說,太稚嫩了,根本鬥不過這些老狐狸。
也就是父皇,居然被自己哄騙住,以為自己遠離朝堂,是最純心孝順的兒子,居然願意主動為他設下那樣的局。
一開始秦涼野還有些感動,後來才明白,父皇的冷酷。他縱然感念自己的『孝順』。卻也把自己捲入了紛爭里,就像一群狼,在爭出頭狼時,總要廝殺一番,沒人廝殺時死去的那些狼是不是孝順。
「是嗎?姐夫這是去給我姐姐祭拜了才回來的,還是去看另一個女人了?」
秋末冬初的風有些涼了,從脖子里灌入,讓人脊背發寒。
容海眼皮垂了垂:「涼野,我帶你去塞北。」
秦涼野目光一顫,容海是要救他。
容徹絕不會讓自己再坐上那個位置了,若是秦家其他皇子坐上那個位置,絕不會放過自己,唯有去塞北,能保證他不苟延殘喘卑微的活著,唯有去塞北,他還可以做一個自由富貴的閑人。
「不了。」
秦涼野漠然笑著拒絕。臉上那絲玩世不恭已經全部消失。
他若是去了,容海就活不成了。
他是個男人,可以用陰謀手段,卻也有自己的擔當。
成為王,敗為寇,他輸的心服口服。
但容海卻沒有打算聽他的回答,秦涼野剛說完,就被人不動聲色的從身後一棍子給敲暈了。
京城裡的事情不能亂,因為此刻不止塞北有北戎在虎視眈眈,就連其他地方,也瀕臨被攻城的危險,所以容徹需要馬不停蹄的安排好京城的所有事情。
而第一件,便是立新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他推上位的新帝不是旁人,正是此前失蹤了的皇帝秦莫。
就連秦莫自己都沒想到,這個皇位還會落在他頭上。
不過隨後他便苦笑起來,看著自己案頭上的信,牙齒咬得咯嘣響!
「皇上,在您的吩咐下,內閣已經建成,入內閣的閣老分別是前天子帝師葛老,閆家的閆帝師,和陳家的陳太傅。」
躬身在下首的新任總領太監方勝德道。
秦莫聽著這幾個人名,太陽穴都突突直跳。
閆帝師乃是三朝老臣了,桃李滿天下,出了名的能臣賢吏,天下無人不服。
之前不是傳聞他死了么?
想來這老東西是知道天下要亂,來了個詐死,沒想到居然被容徹給挖出來了!
還有那所謂的陳太傅,什麼太傅?成日在御史台廝混,是個老混蛋。嘴巴利的像刀子,最是剛直不阿,就是天皇老子都不怕,這次也多虧他提前隱退到鄉下去,不然早被逍遙王砍了。
至於那葛老,呵呵,容徹給自己留的保命牌。
但這三人,不止朝臣們不會反對,就是天下人都不會反對,自己這皇帝位置還沒坐熱,權力先被分了一半。
「丞相是誰?」秦莫還留了一線希望。
「回稟聖上,是由百官舉薦的魏潯魏大人,魏大人曾在翰林院任職,后又調任御史台,此時出使丞相一職,內閣三位大人也十分滿意。」方德勝開口。
秦莫瞥著方德勝,這老太監也不是自己的人!
「那大軍……」
「國公府長子容海領著此番入京的兵已返回塞北,與北戎人將有一場惡戰,國公府二公子容海則拿了虎符前往西北,對抗蠢蠢欲動的西楚,東邊則有白虎軍奔赴,對付屢次挑釁的蠻人。」
秦莫拿著手裡的聖旨,看著一旁放著的傳國玉璽,想起自己這幾十年來的苦心經營,到頭來竟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他有些頹然的坐在龍椅上,金鑾大殿依舊恢弘,高大的立柱和深紅的裝飾讓這裡顯得也越發的威嚴不可侵犯,而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圈在籠子里的鳥兒。
「容徹事事都安排好了,還要朕做這個傀儡皇帝做什麼,就不怕朕殺了他?」秦莫冷笑著反問。
「容二爺說了,皇上是聖主,從民間生,民間養,知道百姓疾苦,不會希望百姓再次陷入戰火。」方德勝開口,沒有誇大其詞。
秦莫微微一愣,既想哭又想笑,臉上一陣變換,才怒罵了一句:「容徹這是捏死了朕的把柄?」
「容二爺說他不敢,不過他想皇上一定會願意多多培養太子,等太子能勝任,內閣的幾位老大人也不剩幾個了。」方德勝說完,依舊低低垂著腦袋,看不出絲毫的不恭敬,卻敢說最忤逆的話:「畢竟塞北還有潛龍呢,若是太子如聖上這般受制於人,黎民百姓可就遭殃了。」
秦莫是徹底的服氣了,容徹明明處處在威脅他,卻處處拿出黎民百姓的由頭,不過這話若是說出去,倒是讓人覺得自己這位新帝才是被威脅的那方,新帝處處為了黎民百姓而妥協,而受制於人,這多麼的偉大,多麼的令人景仰。
這打一棍子再給顆甜棗,容徹還真是有本事。
「你告訴容徹,他的那一腳,朕遲早是要還回去的,叫他等著!」秦莫恨得錯牙。
方德勝一臉懵逼,什麼一腳?
正說著,就聽人來傳,說後宮方才誕下一子,生孩子的,是秦莫那位紅顏知己。
當下,秦莫將其冊封為後,宣布不再納妃,一心對付外敵,永絕了後宮紛爭。
邊境的戰事終於還是打起來了,四處戰火。
魏卿卿回到東洲后,第一時間就是讓人去找赫連紫風,他身上的毒沒有解藥,因為這一次他的徹底放縱,若是此毒再次發作,不止周圍的人要遭殃,赫連紫風也會七竅流血而死。
魏卿卿在了解容妃所做的事後,再想起赫連紫風,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再見一見他。
但她只收到了赫連紫風的一封信。
信里,赫連紫風沒有提容妃,也沒有提過去,只說他想去西楚看看,恐怕不會再回來了,順帶將魏卿卿曾經經營的鋪子交還給了她。
魏卿卿讓劉全福去查那些鋪子的時候,才知道生意不僅沒出問題,收入還比魏卿卿預想的多了三層。
以前賺來的金銀就可堪比國庫了,如今竟是比國庫還豐盈了不少。
魏卿卿當即便叫劉全福拿了一半的銀子分別送去邊境,而剩下的,全部都拿去了皇帝許諾賜給容徹的那一塊貧瘠的封地。
春去秋來,一眨眼便是兩年時間。
戰事稍歇,魏卿卿受到葛老的信,說閆帝師身子骨不好了,當下便決定帶著家人全部遷徙去封地。
「這些都不必留了,若是不出意外,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魏卿卿看著收拾的蘭生蘭芷,輕聲道。
蘭芷望著院子里熟悉的花草樹木,很是不舍。這些都是她們這兩年來親手打理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們照料著長大的。
「小姐,我們為何這麼急著走?好歹也等二爺回來了再說。再不濟,也要跟大公子見一面,他在京城做丞相,前陣子祝珠小姐誕子,您還說要入京探望呢。」蘭芷不解道。
「閆帝師身子不好,皇上只怕要提拔自己的人入內閣了,大哥既是丞相,少不得要捲入其中,我們若是留在這裡,只怕還是他的負擔。」魏卿卿輕聲道。
其實她沒往深說,怕嚇著其他人。
秦莫再束手束腳,這兩年看起來再乖,那也是皇帝,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前幾日容徹傳來消息,說戰事已經平息了,戰事結束,那就意味著兵權歸攏,她們此時若不走,被皇帝找了個借口攔住,容徹她們便是被人抓住了命脈的老虎,不死也得死。
雖然秦莫一直表現的很好,可她不敢冒這麼大的險。
「別急,等去了封地,馬上就辦了你跟阿展的婚事。」魏卿卿笑起來。
蘭芷的臉頓時一紅,這兩年她跟阿展兩人越走越近,最近阿展還說想要來提親,她都還沒相好怎麼跟小姐說,小姐自己倒是先提起來了。
蘭生笑著打趣蘭芷,魏卿卿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微笑:「接下來就是你了。」
「奴婢想過了。」蘭生十分淡定:「等到了封地,奴婢也滿二十了,到時候奴婢直接挽了發,就留在小姐和小小姐身邊做管事姑姑。」
魏卿卿只是笑,畢竟緣分這種事,怎麼說得好呢?
「娘!」
軟糯的聲音傳來,魏卿卿回頭就看到了正笑著跑過來的女兒阿蟬,若不是女兒手裡此時正抱著一個跟她差不多高的木桶,木桶里還裝了半桶水的話,這一定是個極美的畫面。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扎著兩個啾啾,系著蝴蝶結,笑起來還有兩個甜甜的酒窩,可誰能想到這小女娃娃竟是個天生神力的怪力少女?
魏卿卿心累,女孩子嘛,彈琴寫詩。繡花作畫,再不濟跟她經商也好啊,這天生一股子蠻力,以後若是調皮起來,那可真要上房揭瓦了。
跟在阿蟬身後的,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少年。
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姣好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走過來也規規矩矩的給魏卿卿行了禮,喚了一聲少夫人。
若不是魏卿卿太熟悉他,都要覺得這是一個沒遭遇過什麼磨難的富家公子,溫和有禮,聰慧多思。
可她太熟悉了,這孩子心底早就藏著一處誰都不能碰的黑暗。
「棠兒,累不累?」魏卿卿笑著摸了摸棠兒的發頂,自從前幾日發生了那件事後,但凡阿蟬鬧著要上街去玩,棠兒必會放下手裡所有事情,寸步不離的跟著。
棠兒望著正抱著水桶圍著那棵銀杏樹轉圈圈的阿蟬,蘭生蘭芷和一片的嬤嬤丫環追在她後頭都成了長長的尾巴,阿蟬還笑呵呵的不肯放下水桶,一排亮亮的小白牙,實在可愛極了,就像是……小兔子。
「不累。」
棠兒笑著回答。
魏卿卿望著他不再多言,外面有人回話,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魏卿卿這才叫來阿蟬,替她擦了額頭的汗,叫人帶著她去換衣裳準備出發了。
棠兒見人交到魏卿卿手裡,便也下去找郭慶了。
現在他跟郭慶習武,郭慶直嘆他根骨極佳,是個習武的天才,就是招式殺氣太重,郭慶很擔心長此以往,棠兒會被這殺氣噬心,走上歪路。
但魏卿卿覺得不會,因為棠兒每次跟阿蟬在一起玩鬧時,就真正像是個孩子。
一行人收拾好行囊,終於出發了。
閆阮因為不放心閆帝師,並不跟他們一路,帶著那年冬天出生的兒子阿玉一道去了京城,不過是秘密出發的,再者,到底閆帝師的桃李如今已經不少入朝為官,秦莫就是想起點什麼心思,也有忌憚。
去封地,劉全福早就沿途打點好了一切。
所以這次一行人便一邊玩一邊走,遇到了名山古剎還要上去燒柱香再遊覽一圈,偶爾到了繁華的城鎮也會住上兩日。就這樣,一行走了三四個月,才終於到了容徹的封地,一處貧瘠之處。
眾人早就做好了來這兒吃苦的準備,卻誰想入城之後,直接就被領到了一處質樸但又不失雅緻舒適的三進大院子前。
國公夫人都沒想到:「這是……」400
「夫人。」
說著,府里走出來一個人。
看到來人,國公夫人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抿,卻又不受控制的揚起了些,但又故作生氣的冷覷著他:「老爺怎麼不去遊山玩水,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小宅院里不委屈?」
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的國公爺望著生氣的夫人,微微笑起來:「不走了,腿不好了,心也老了,只想留在在乎的人身邊,往後除非是閻王爺要收我,不然哪兒也不去了。」
其實當初被刺殺到差點活不成,國公爺就想明白了,汲汲營取一輩子,最虧欠的,還是最親近的人。
他後悔了,要什麼國公府的一府榮光,管什麼天下人,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好,他還要那些作甚?
「咳咳。」
人群里有人咳嗽了兩聲。
國公夫人老臉微紅,她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夫君居然會說出這樣的情話來,還是當著眾人的面說。
「一路奔波也累了。」說著,國公夫人看向國公爺身側的女子,訝異:「池揚?」
許久不見的池揚早已淚流滿面,魏卿卿卻是微微一笑,她早知道池揚被送到了這裡來,當初赫連紫風並未囚禁汝陽王府的人。而是在池揚平安生產後,就把池揚送到此處來了,這幾年也一直有書信往來。
池揚行了禮,開口已是泣不成聲。
當初她只想著父王將她抓回去,她還可以順便從父王那兒探聽點消息再回來,誰想一別就是兩三年,還發生了這麼多事。
恍若隔世,說的就是她現在的心情了。
「這就是二舅母嗎?」
阿蟬軟糯的聲音出來,打破了這悲傷的氣氛。
國公爺定睛一看這軟糯跟粉糰子似的小孫女,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透著股機靈勁兒,當即愛得不行。
又見這小孫女兒扭頭去拿什麼,穿著翠綠色小裙子的姑娘背過去,更像是個軟綿綿的小兔子了,卻不想一眨眼,小兔子扭頭就抱來一個跟她差不多大小的紅木匣子,看起來那匣子還挺沉的。
「送給小表弟。」阿蟬跑過來。
國公爺還以為小傢伙是抱著個空匣子呢,笑眯眯的去接,還道:「囡囡慢些,別摔著……嗯……」
國公爺一把抓住,感覺到自己老胳膊差點抓不穩,才一臉凝重的看著天真瞅著他的小孫女:「爺爺?你怎麼了,手臂抽筋了嗎?」
國公爺:爺爺是臉抽筋了。
不過小孫女兒力氣雖大,還是很可愛的嘛,他這輩子就想生個粉嘟嘟的小閨女兒,會撒嬌,會賣萌,最好成天捏著他的衣服角甜甜的喊『爹爹,我要吃糖』『爹爹,幫我取風箏』『爹爹,幫我……』
這樣他多有成就感,小棉襖的感覺他也想擁有啊!
「爺爺,要阿蟬扶嗎?」阿蟬體貼的問面前這個老胳膊老腿的爺爺。
國公爺:……
很好,可以,這小棉襖很貼心。
眾人鬨笑之後,便開始忙著把東西往屋裡搬了。
魏卿卿拉了池揚去說話,姑嫂兩嘰嘰咕咕說了一天,直到天黑才歇下來。
忙碌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所以魏卿卿也沒發現後半夜慌慌張張跑過來的綠蘿。
綠蘿見她已經歇下了,猶豫了一下,到底退了回去,到第二天才來。
「棠兒走了?」魏卿卿剛用完早膳,聽到綠蘿的話,驚訝不已。
棠兒不是跟郭慶學武學得好好的么,怎麼走了?
綠蘿眼眶紅紅,明顯哭了一夜,這會兒倒是沒留眼淚了:「我們猜他是覺得跟郭慶學不到更多東西了,棠兒很聰明。也很刻苦,郭慶的本事,他沒日沒夜的學,兩年多的事情,已經學完了。」
「他說過,他還想學更高深的武藝,想讀書寫字,想修習兵法……」綠蘿又哽咽起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離開。」
魏卿卿想她應該知道棠兒為何會離開。
他不願意、或者說是愧於面對容徹,很快容徹就要回來了。
「他身上可有盤纏?」魏卿卿問綠蘿。
「有,這些年您給的,我們給的,還有夫人給的金銀之物他都攢起來了,我給他存在了錢莊,也該有兩千兩了。」綠蘿擦了擦眼淚。
「可帶小廝了?」魏卿卿又問。
綠蘿想了想,終於鎮靜了下來:「帶了,是他慣用的小廝。那孩子倒是個實在的,勤快又能吃苦,以前常跟著管事的在外頭跑。」
「棠兒是想清楚了再走的,不是隨便就跑了。」魏卿卿道,尤其這孩子到了這裡才走的,怕是一心想著保護她們,不然只怕早就離開了。
綠蘿聽著,怔怔半晌,也只是嘆了口氣,棠兒果真是自己離開的。
坐了會兒,綠蘿起身又給魏卿卿跪下磕了頭。
「小姐,奴婢跟郭慶商量過了,如今已經到了封地,我們想回郭慶的老家去,哪裡有他挂念的人。」綠蘿輕聲道,她知道魏卿卿不會攔她。況且賣身契早就還給她了,但她當魏卿卿是主子,所以離開,她也想先請示她。
魏卿卿知道郭慶是放不下曾經的家人,但看綠蘿居然絲毫不介意,也知道綠蘿是真的重情義。
「我讓人給你們準備盤纏。」魏卿卿沒有任何阻攔,笑著開口。
綠蘿微笑,又去給國公夫人磕了頭,這才跟郭慶一起離去。
沒多久,阿蟬就開始到處找棠兒哥哥了,找不到棠兒還十分傷心的哭了好久,直到蘭芷跟阿展大婚,熱熱鬧鬧的才將她的悲傷沖淡了去。
再半月,容徹回來了,還帶著魏虎一起。
魏卿卿牽著阿蟬站在門口等候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呢。
容徹回封地不許帶太多兵,但還是有不少人自願追隨他而來,一眼望去,旌旗招展,迎風獵獵,騎在馬上的男人一身黑甲,腰懸長劍,眉目凌厲如高山之鷹,雙目清寒卻如雪嶺之冰,只一眼,便令人生畏。
可他目光在觸及女子幽黑的眼眸時,卻化作了一泓清泉,清濯耀眼。
容徹勒住韁繩,下馬便擁住了她,在她耳邊低低呢喃:「卿卿,我回來了。」
魏卿卿眼眶微濕,終於,苦盡甘來。
「你就是我爹爹?」
忽的,軟糯糯的聲音傳來。
容徹低頭瞧見那一本正經的小蘿莉,嘴角勾起:「是。」
小蘿莉卻興趣盎然的指了指他的馬:「我能騎嗎?」
容徹瞧著躍躍欲試的她,笑出了聲來,很好,小東西很有她娘親的風采,一樣膽子大的很!
「怕不怕?」容徹問她。
阿蟬彷彿尊嚴受到了挑釁,一叉自己的小胖腰目光盈盈望著他:「爹爹讓我騎一騎,不就知道了?」
容徹被噎,看了眼一臉幸災樂禍的魏卿卿,知道這小東西平素的作風便是如此了,當即將她往馬上一拎,也不管旁邊的其他人,飛躍而上,駕著馬就出城了,氣得國公爺跳起老腳大罵:「混賬東西,別嚇著小囡囡了!」
國公爺非常執著的,把阿蟬當成他心目中那個處處都要爺爺呵護的小乖乖了,雖然每次阿蟬都十分體貼的用行動表示了她不是。
魏卿卿笑著看著兩人一馬離去,才看向後面跟來的人。
高了,壯了,也黑了,一雙眼睛卻黑得發亮。
「二哥。」
魏卿卿看著面前的魏虎,早已跟當初那個喜歡耍性子跟著自己瞎胡鬧的少年郎完全不一樣的,可一直不變的,是他看著自己時,那份寵溺。
「小妹。」
男人微微沙啞的聲音和他勒著韁繩的那雙早已磨出厚厚老繭的手,暗示著他這幾年所受的磨難。
但魏虎卻看不出半分的後悔埋怨,有的只是歷盡千帆后的成熟與穩重。
池揚帶著蹣跚學步的孩子出來時,魏虎眼神一柔。
還是一旁跟來的魏青山故意冷著臉開了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回去洗洗,一身臭汗。」
魏虎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還跟當年一樣,在魏青山面前便慫了幾分:「兒子這就去!」
說著,也不管眾人怎麼看,抱著老婆孩子就飛快回去了。
等半個時辰后,容徹跟著明顯與他更親近的阿蟬回來,才知道容海沒有入京,而是留在了塞北,而閆阮也在最近帶著孩子去了塞北。
魏卿卿知道,秦涼野一日不死,容海都不會離開塞北。
國公夫人抹了把眼淚,國公爺卻笑著拍大腿:「很好,等過段時間,我跟你娘就去塞北走走,你娘好久不曾去過那兒了,那裡的戰馬養得還是很好吧?」
國公夫人也回想起當年自己馳騁疆場時的樣子,眼睛一熱,嗔怪的看了眼老國公。
老國公卻故意朝她擠了擠眼睛。
過了接風宴,洗去一身灰塵,容徹終於能摟著愛妻擠在了一個被窩裡。
窗紗浮動,伴隨著愛的聲音,直到月亮也羞澀的隱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阿蟬過來的時候,還問了問魏卿卿:「娘親,我什麼時候有個妹妹呀?」
「你想要個妹妹了?」魏卿卿好笑問她。
阿蟬卻一本正經的想了想,道:「昨兒蘭生姑姑說,爹爹和娘親在給我生妹妹,叫我不要來打攪爹爹和娘親。」
蘭生:……
魏卿卿讓自己冷靜下來,幽幽瞟了眼眼觀鼻鼻觀心的蘭生:「是時候給你找個婆家了。」
忙過府里的事,魏卿卿也不閑著,劉全福此番跟來,帶了不少的種子,也帶了不少手藝人。
這兒既然是封地了,魏卿卿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鬆動鬆動筋骨。
達則兼濟天下,她想,多攢些功德,也算回報老天爺讓自己重生一次。
寒來暑往,一春又一春,不知不覺已過去十五年。
朝中有過幾次動蕩,最後都歸於寧靜了,倒是這塊原本貧瘠的封地,十五年過來,已經四處開墾了農田,如今春意正濃,綠油油的農作物已經長滿了田間。
此處因為臨近楚國,這些年朝廷跟楚國建立了和平邦交好,這裡也成了兩國貿易的往來之地,商業也漸漸繁榮起來。
曾經鳥不拉屎的地方,如今已經成為了繁華之地,魏卿卿跟容徹的賢明也慢慢傳了開去。
前陣子,府里才辦了老夫人的壽辰大宴,守在門口寫禮薄的管事手腕都寫腫了,各方送來的禮幾乎堆滿了庫房。
最暖心的,還是城中百姓送來的各類蔬果雜糧。
府中剛從外頭翻牆進院子的綠衣少女剛回到房間,瞧見桌上放著的一個大大的禮盒,嘴角揚起,每到她生辰前夕,她總能收到一份這樣的禮物。
天南海北的都有,每年不落。
少女剛拍拍乾淨身上的灰塵,理了理凌亂的頭髮,端莊的昂起頭,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眸準備回房拆禮物去,就見一個優雅美貌的婦人端坐在里側,端著茶盞,眼皮都沒抬下,少女卻眉心一跳,扭頭就要跑。
「阿蟬。」
美貌婦人優雅的品嘗了茶,嘴角勾起看似溫柔的笑意:「又想去找你祖父還是祖母?亦或是你外祖父?不巧,他們全部都去城外廟裡上香了。」
「那爹爹他……」少女心底一顫,知道不好,忙問起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正氣勢洶洶的從前院走來,一張臉黑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了。
阿蟬渾身一緊,爹爹對自己從來都是千依百順溫柔得不得了,今兒這是怎麼了?
「娘,你幹壞事兒了?」阿蟬下意識的問,卻見自己的美貌娘同情的看了自己一眼,就見那成熟俊美的爹已然走到了跟前,咬牙切齒的問她:「門口那個膽大包天臭不要臉不知廉恥沒有道德的來提親的臭小子是誰!」
阿蟬聞言,疑惑的眨眨眼,啊,是誰,我沒跟人私定終身啊?
此刻,門口那個膽大包天臭不要臉不知廉恥沒有道德的來提親的臭小子嚴肅的沉著一張俊臉,也不知道阿蟬她,會不會答應呢。
想起那個笑起來有一對甜甜酒窩的少女,他心底那一片掩藏最深的黑暗,都明亮了。
不管怎樣,十五年了,他不能再等了,再等這城裡的張三李四王五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