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十萬銀

第五十八章  十萬銀

蘭生剛拿到錦盒,便嗅到了裡面新鮮的血腥味。

龔常垂首立著,道:「相爺說,這物什魏小姐看過之後就會明白,若是魏小姐後悔了,明日綏國公府的宴會,請在西邊那處七竅玲瓏假山裡等候便是。」

說完,龔常便退了出去。

「小姐,這東西,還是不看為好。」蘭生皺眉。

「打開。」

魏卿卿知道,容銳章敢這麼明目張胆的跟自己傳話,必然是拿了足矣威脅自己的東西。

蘭生見魏卿卿面色決絕,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打開了這錦盒。

卻錦盒剛打開,蘭生便看到了裡面那根還血淋淋的斷指。

斷指上清晰可見一道舊疤痕,鮮血還未乾,可見是剛切下不久……

「小姐……」

蘭生見魏卿卿臉色忽然煞白,愣了下,趕忙合上盒子上前扶住了她。

魏卿卿只覺得心上好似又被人生生劃開了一道口子,這道斷指是從小照顧她長大如同親祖母一般的江嬤嬤的,可江嬤嬤不是幾年前就被她送到鄉下莊子養老去了么,她根本沒有參與京城的事物,容銳章為何連她也不肯放過!

蘭生看著臉色一瞬間陰翳得可怕的魏卿卿,看她緊緊攥著的手,便知道這斷指的主人對她該是十分要緊了。

「小姐,可要先把郭慶召回來?」郭慶武功高強,想要救個人應該不難。

但魏卿卿卻清楚。容銳章既然已經對江嬤嬤下手,就不會給自己輕易找到她的機會。

而且,在明日宴會之前,容銳章應該都不會再對江嬤嬤下手了。

「今夜你使人送個消息,給丞相府的琉璃姨娘。」魏卿卿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沙啞,江嬤嬤是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她還記得小時候娘親剛去世那會兒,江嬤嬤會徹夜的守在她床邊跟她溫言細語的說話。

「不必召郭慶回來。讓他務必辦好我交代的事!」

魏卿卿眼神銳利的說罷,外面蘭芷也傳回了消息,她救下了差點被丞相府的人殺死的劉全福。

魏卿卿看了眼外面將晚的天色,二話沒說,直接換了男裝,帶著蘭芷悄然出府了。

容徹聽到消息的時候,神色也跟著黯了幾分,她還是不肯依靠自己。

「這位魏小姐行事,過於心機狠辣,二爺當真覺得她是良配么?」

一側一個滿頭銀髮但精神矍鑠一身利落的老婦人站在一側冷冷道。

容徹沒有答她,只吩咐:「今夜的事就勞煩您了。」

老婦人見他一副固執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她的,只哼了聲:「二爺交代的事老奴自然會辦妥,不過棠兒母子,您也別忘了,您答應過要一輩子好好照顧她們,如若娶了個蛇蠍心腸的夫人回來容不下她們母子,二爺也該想想如何跟死去的人交代。」

「七婆!」

之前一身青衣的中年大夫急忙制止了她的話。七婆到底也閉上了嘴,只盯了眼大夫:「韓先子,你也別光想著治二爺的身體,二爺的心你也跟著治治,喜歡個比他小了一半的丫頭片子,還任她胡作非為,可別是gui迷了心竅。」說完,便朝容徹行了禮退出去了。

韓先子瞧了瞧容徹的臉色,見他一臉凝重,輕嘆:「七婆這些年越發嘮叨了,二爺別放在心上,她只是擔心樂舞夫人和棠兒而已。」

「嗯,我想也差不多,該跟卿卿說說她們母子了。」容徹半合上眼睛,有種妥協的意味,心底卻是止不住的擔心,他想,最好還是等卿卿嫁進來后,再提她們母子吧。

城郊外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蘭芷已經在等著了。

「小姐。」

蘭芷看了看一身男裝的魏卿卿,頗有幾分少年稚氣,雖然眉眼依舊帶著女子的柔媚,但現在這樣白凈的小書生也不少見,倒不會叫人起疑。

「人在裡面?」

「在。」蘭芷說了當時救下劉全福的情況:「這個人算是聰明,一路將追他的人引到了官府門口,但他疏忽了一點,那就是容銳章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他在京城根本無處可逃。」

蘭芷說到這裡話就止住了,沒再往下說,但魏卿卿清楚,她必是動了容徹的勢力才救下劉全福的,否則容銳章的天羅地網,她一個會些拳腳的丫環怎麼救得下這麼個大活人?

走到裡間,魏卿卿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是傷正奄奄一息坐在角落喘息的劉全福。

魏卿卿也有好幾年沒見過劉全福了,當年她為了照顧容銳章的自尊心,剛嫁入相府不久,就安排了給自己打理嫁妝的最得力的掌事悄悄投奔了容銳章,這個人便是劉全福。

劉全福雖然不滿容銳章,但辦事處處盡心,後來為了打理江南的生意,便每隔一年才回來回稟一次,沒想到如今再見,會是這般光景。

容銳章連他自己的臂膀,也不肯放過。

「劉掌柜。」

魏卿卿從一旁倒了茶,遞給他。

劉全福細長的眼睛瞬間把魏卿卿打量了個遍,接過茶喝了,才笑:「原來是位嬌滴滴的小姐。」

「掌柜的好眼力」魏卿卿淺笑,她挑出來的人,若是連自己男扮女裝都看不出來,便枉費她一番心思了。

「小姐大費周折救下我,不會僅僅是為了說這幾句話吧。」劉全福不甚在意的模樣,眼睛卻緊緊盯著魏卿卿的臉。

「我要你來當我的大掌柜,如何?」魏卿卿笑:「就當是為了曾經的丞相夫人,她答應許給你的百畝良田還沒兌現承諾呢。我或許可以給你,你跟我五年即可。」

提到曾經的主子,劉全福頓時斂了目光,笑:「小姐抬舉了,劉某不過一個小卒,當不得小姐如此信任。況且丞相夫人已死,人死為大,小姐還是不要拿她作伐的好。」

魏卿卿見他對自己還是忠心耿耿,心底的寒冰也融化了。

「當初劉掌柜答應才十二三歲的丞相夫人,一輩子為她儘力效忠,這話不作數了嗎?」魏卿卿淺淺笑著:「你老娘的舊疾好些了嗎,血燕窩要一直吃著,加上初冬第一茬梅花蕊釀的藥酒服下最好。上次給你的梅花蕊釀已經快喝完了吧?

劉全福的臉略略僵了一下,抬頭看著魏卿卿,疑惑:「你到底是什麼人,跟主子有什麼關係?」

「我叫魏卿卿,是魏家的小姐。」魏卿卿留下一錠銀子在旁邊:「若是你要回去,等今晚入夜後,我會安排你回去,等到今年冬天,你來尋我拿梅花蕊釀。如若你願意留下,便在此等候,很快我就會來找你。」

說罷,魏卿卿便走了。

她知道她的掌柜的都是聰明人,但不管劉全福留下或是離開,她都高興,最起碼人情不是她所以為的那般涼薄。

劉全福猶如雷劈一般愣在原處良久。直到看見魏卿卿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了,才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茶盞,皺起了眉頭。

魏卿卿從劉全福這兒出來,就去了丞相府的後巷。

她來時,琉璃已經在巷子里等著了。

魏卿卿遠遠看著她,比上次見面,又消瘦了一圈,眼窩也微微陷著,穿著條灰白色的長裙,魏卿卿看著她滿臉的期盼和忐忑的模樣,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姨娘,相爺回來了,要見您呢。」琉璃的丫環隔著角門提醒。

「知道了。」琉璃也急,但這是那位魏小姐第一次主動要求見自己,會不會……她是願意承認自己就是主子了?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琉璃還是不願意放棄。

夜風涼下來,天邊的雲霞也慢慢沒入微黯的天際,琉璃焦急的四處張望著,直到瞧見巷子口的人影,才激動的提著裙子跑了來。

「小姐……」

琉璃看到魏卿卿,眼淚便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魏卿卿望著如今已是容銳章寵妾的她,心思淡了幾分,輕聲問她:「最近丞相府還好嗎?」

「不好。」琉璃連忙擦了眼淚,卻笑起來:「亂極了,尤其是昨兒相爺回來,忽然說要十萬兩銀子,文姨娘被騙私下裡賣了幾處鋪子。相爺方才使人來喚我,約莫是要打小姐嫁妝的主意了。」

「奴婢清點過嫁妝,以前留下的幾萬現銀早被老夫人和大小姐用完了,剩下的都是刻了將軍府標記的金銀玉器,所以那些吸血蟲才沒敢動,但也都被搬到各家箱籠里去了。」

琉璃愉快的說著丞相府的人是怎麼揮霍魏卿卿嫁妝的,提起容銳章現在成日里為了銀子發愁,更是喜上眉梢。

魏卿卿看她這般,問她:「你不喜歡相爺嗎?」

「當然不喜歡。」琉璃脫口而出,回過神來,臉上的喜色瞬間淡了去,羞愧的低著頭緊攥著衣裙,才垂著眼帘道:「小姐莫不是恨了奴婢竟嫁給他這樣一個小人?但奴婢不後悔,如若奴婢也不留在丞相府了,那小姐辛辛苦苦打理下來的一切,就都便宜這一家子白眼狼了。而且……奴婢也想查查那場大火。」

魏卿卿看著她死死咬著唇瓣一臉蒼白的模樣,問她:「大火那晚,你跟銜玉在何處?」

琉璃想起那場大火。眼底淚光閃爍:「奴婢被將軍府的人叫出去了,說是將軍有話要奴婢相傳,又叫得急,奴婢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不敢讓其他人去聽便自己去了。至於銜玉,後來奴婢曾問過她,但她每次都只是三緘其口,卻是暗中買著砒霜之類的東西,奴婢幾次追問她都不肯說,後來就被挖了眼睛扔出了府。」

魏卿卿的眼底瞬間幽暗如海,這明顯銜玉是知道了什麼準備玉石俱焚了,但琉璃卻說當初是父親讓人叫走了她,難不成那場大火不止有素素,還有父親的參與么。

「姨娘,相爺尋您呢?」

相府角門處,琉璃的丫環越發焦急了。

「你先回去吧,容銳章若要十萬兩,你便告訴他,只要將那些金銀玉器全部送到一家名叫銀寶莊的地下當鋪即可。那家地下當鋪專收刻有標記的珠寶,而且價錢公道,這麼多年也沒出過泄露之事,叫他儘管放心。」魏卿卿望著琉璃,如若琉璃真無二心,那麼這次,就是最好的試驗。

琉璃皺眉:「如此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你只管照我說的去辦便是。」魏卿卿說罷,角門那處的催促更加焦急了。

琉璃望著魏卿卿,已然暗自確定了她的身份。不管她承認不承認。

「小姐放心,奴婢會辦妥當。」說完,琉璃回頭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哽咽著跟魏卿卿道:「不管您是不是小姐,奴婢都願意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別死了。」

魏卿卿目光略閃了下了,留下一句話,轉身便踏入了黑夜裡。

夜色涌動。容銳章坐在上首,看著抱著孩子可憐兮兮跪在地上的文姨娘,心底曾經的那份喜歡,隱約好似被戳破了。

文姨娘的臉還是那般好看,身段也豐腴玲瓏,帶著江南女子的文秀,尤其她會詩書懂琴棋,她雖是庶出卻也是官家出身,不沾半點塵世的俗氣。這樣的女子給他當妾,他才不覺得辱沒了自己。

可為何此刻看她,他竟如此的煩躁?

「行了,回去好好歇著吧,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容銳章疲憊的擺擺手。

一旁章老夫人臉都黑了:「那她揮霍的那幾個鋪子便算了?還有府里幾千兩銀子的用度……」

「我說過去就過去了!」

容銳章頗為不耐煩的打斷了章老夫人的話。

章老夫人素來唯我獨尊,見一向孝順的兒子居然當著眾人的面駁斥自己,一雙銳利的眼睛迅速盯上了文姨娘。

文姨娘嚇得瑟縮著往後退了好幾步,也顧不上曾經的得體優雅,慌慌張張就抱著孩子跑了。

容銳章看得心累,使勁揉了揉眉心,聽人說琉璃來了,才黑沉著臉,等琉璃剛一進門就沉聲質問:「你做什麼去了!」

「妾身腸胃忽然有些不適,所以……」

琉璃低頭行著禮,容銳章看著她,是一肚子火想發也發不出。

四皇子那兒還急等著十萬兩,自己若是拿不出來,之前那番話,就顯得滑稽可笑,甚至還要叫四皇子看輕了自己。

「你想想法子……」容銳章生硬的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湊出十萬兩銀子來。」

「十萬?」

章老夫人眼睛都瞪大了,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才重新收了神色,沉沉道:「章兒,府里不比以前,有個會撈銀子的兒媳婦了,現在府里各個都是伸手要錢張嘴吃飯的,十萬兩不是小數目,母親也只剩下些體己銀子。你大姐跟魏府公子的事鬧開,怕也是瞞不住了,你還得想法子給她置備一份嫁妝,將她嫁去將軍府才是。」

提起容金寧,容銳章簡直一身暴躁,母親這樣斤斤計較的話,也令他渾身不適,黑著臉沒吱聲。只盯著琉璃。

琉璃一副為難的模樣,才頓了頓,抬頭看著容銳章:「妾身曾聽小姐說過,有一個名叫『銀寶莊』的地下當鋪,肯收刻有標記的珠寶,奴婢看過小姐留下的嫁妝單子,就算折了一半的價格,當個十五萬兩不是問題。」

章老夫人一聽,臉更黑了,魏卿卿陪嫁來的那些嫁妝,除去當初她送給各院的東西,剩下的也早被她收入自己的箱籠里了,甚至一部分還被她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京城裡各個交好的夫人,若是要拿去當了,豈非自己要全數吐出來?

「章兒……」

「龔常,你去查查這銀寶莊。」容銳章直接打斷了章老夫人的話,又跟琉璃道:「明日一早,你就帶著府里的管事。對著嫁妝單子將所有東西全部整理好,若是沒問題,明晚便使人安排了馬車,全數運出去!」不論如何,明天子時之前,他都要拿到那十萬兩了!

魏卿卿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生,噩夢裡,她看到親生父親和最疼愛的妹妹舉起了火把,她曾痴心交付的夫君冷眼旁觀,那烈火一寸寸吞噬皮肉,真的好疼啊。

疼到她的心裡,將她所有的愛都燒成了灰燼。

容徹坐在她床邊,輕輕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才輕撫著她的青絲小心安撫著她的情緒。

她又做噩夢了么?是不是夢到了那場大火?

容徹還記得他下定決心,要回來搶了這個侄媳兒,將她永遠鎖在金閣做禁臠,卻只看到大火燒盡后一地的灰塵時,那種心被挖空的感覺。

「二叔。」

就在天色將亮,容徹打算離開的時候,魏卿卿的嚶嚀忽然傳出,軟軟的,像是一把軟乎乎的羽毛從容徹心上拂過。

容徹忍住心中悸動,回頭看著果真迷濛睜開眼睛,似含著水霧般嬌嬌望著他的魏卿卿,語氣溫柔至極:「我在。」

「我想報仇。」魏卿卿聲音微啞,容徹卻從未如此堅定也從未如此決絕的要去做一件事,肯定的看著她,嘴角輕揚:「好,我幫你!」

魏卿卿的嘴角也掠起笑意,又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般合上了眼睛。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既然選擇了不擇手段,那麼容徹,也可以是她復仇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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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卿卿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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