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章氏陰沉著臉,嘴裡罵咧聲不斷,手指戳著王氏的臉面,恨不能給捅個窟窿。
「大嫂,我不是......」
章氏猛地把手一甩,上去就是一巴掌。
「不是什麼?沒勾的林大沖黑天摸地的來你家送肉骨頭?還是沒勾的他私藏了錢?」章氏咬牙切齒道。
王氏看著章氏咄咄逼人的模樣,有心反駁,可話到嘴邊,卻只能幹巴巴的咬著牙說道:「我沒做過這種事......」
章氏瞧著她這模樣,冷哼一聲,啐道:「沒做過?你敢說他林大沖昨兒個摸黑沒過來?沒給你肉骨頭跟銅板?」
提起這些,王氏瞬間沒了話。一時之間,她的心也像是被扔進了油鍋里烹炸,既驚慌節外生枝的事兒,又懊惱自個昨兒怎就鬼迷心竅的接了林大沖的物件!
可當她想起屋裡躺著的閨女時,那點懊惱跟悔意又混雜著苦澀險些把她撕扯碎了。
「大嫂,寶茹昨兒剛受了傷,我這當娘的心疼,所以才跟大哥借了些物件。要不你容我緩緩,改日我將肉骨頭折了銅板還回去?你......」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章氏就再次罵罵咧咧的抬起胳膊沖著她臉上扇過去。
只是沒等她這一巴掌打個結實呢,王氏就被人拽著往後退了一步。她退一步倒不要緊,卻讓攢足了力道的章氏踉蹌一下直接撞在了門框上。
這下章氏徹底惱了,但林寶茹並不給她開口的時間,徑直把她從屋裡一把推了出去。
林寶珠扶住面色鐵青的王氏,眯眼看向章氏道:「大伯娘說的倒是怪可笑的了,看來你跟奶奶空口潑髒水的能耐,是越發見長了。」
「甭說昨兒你跟奶奶上門,才把我腦袋敲破了,流了血差點要命,大伯來一星半點的肉骨頭賠罪。便是再多給點,難道還不應該?」她冷冷的看向章氏,語速緩慢又冷清,一字一句道,「你跟奶奶不是早就開始炫耀你那寶貝兒子讀書有能耐,得了夫子的誇?前些時候,我往學堂里送柴禾,可正好聽到夫子說什麼首孝悌次見聞,說白了就是尊敬長輩手足相親,要是讓夫子知道你跟奶奶為了他,險些把他長姐打死,就是為著逼著長姐嫁到劉家,好得了銀兩供他讀書!」
「你說,到那個時候,夫子還會不會誇讚你的寶貝兒子?」
「學堂里的學子們,還會不會高看那個只會之乎者也的同窗?」
林寶茹環手抱胸擋在王氏跟前,對著章氏翻了個白眼冷聲道:「有本事咱們去尋到學堂尋個公道!昨日大伯想息事寧人,給我送來一塊扇子骨,送來三五文銅板,到底是你家佔了便宜,還是我佔了便宜!要知道,昨日我腦瓜破了,光抓傷葯就用了三錢的銀錢!」
她說話不疾不徐,可身體卻下意識的繃緊著,生怕章氏跟劉氏撒潑的衝過來。
其實這些話,原本不該她說,可人家巴掌都扇過來了,難不成還要因著講究個孝順跟和善,就任人宰割?
她不是王氏,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今兒這事兒,若是她們不能佔了高,往後指不定還有什麼骯髒事兒等著她們呢。
不為別的,就憑她娘王氏是寡、。婦這一點,就夠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琢磨的。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聽林寶茹提到自家兒子,章氏的臉上不由閃過慌亂。只是被給小輩兒下了臉,她也是羞惱異常,最後只能耿著脖子嚷道,「那你大伯怎還偷偷摸摸的來?既然沒什麼腌臢事兒,用得著遮遮掩掩啊!」
說完,她似是底氣又足了,沖著林寶茹的臉都抓了過去。
倒是林寶茹並不著慌,退到門檻里以後,彭的一下把咯吱響的木門關上。那木門直接拍在了章氏臉上,雖然不算多疼,但卻驚的她連聲尖叫起來。
林寶茹是清楚眾口鑠金的道理的,別說是在這個吐沫能淹死人的年代,便是在開明的年代,也有人不抵旁人詆毀。所以,林寶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任由章氏滿口胡沁。
「大伯娘,你也當真有意思,為著往我娘頭上扣屎盆子,你可真真連臉都不要了。我大伯再怎麼說,也是林家兒子,是林有志他爹,你這麼栽贓他,羞的可不是你跟林有志的臉?」
章氏看著被彈開的木門裡的林寶茹,咬牙切齒,可最後還只能看向自家婆婆。
劉氏見章氏被個小丫頭數落的啞口無言,心裡嫌棄她不成事兒,但這個時候,讓她認慫再跟王氏好言好語商量把林寶茹送去鎮上劉家的事兒,她可做不到。
她在林家作威作福幾十年,年輕時候,因著性子潑辣又接連生了兒子,所以她連公婆都不怵。
後來老大娶了章氏,礙著章家人,她惹不起。
但老二媳婦是個軟的,也被她治的服服帖帖,這會兒讓她讓步,可不是跟要她命一般?
想到這裡,她就打定了主意。
「你個小賠錢貨,你娘不是個好的,你也不是個好的。小小年紀就這麼潑辣,連大伯娘都打,還不是小畜生!」她說著,就沖著林寶茹竄過去想要掐住林寶茹,「今兒老娘就教教你,也省的以後到了婆家,你不知道怎麼做人......」
林寶茹自然不可能讓她近身,不過讓她沒想到的卻是,在劉氏衝上來的時候,一雙手把她拉到了身後。
而那個一向老好人的王氏,生生擋住了劉氏的手。
「娘,既然你這般容不下我們,那咱們今兒乾脆就分家!」
分家二字一出,可算是捅破了天的事兒了。村裡祖祖輩輩多少年了,可從來沒聽說過寡、。婦鬧分家的。
如今王氏這個面和的性子,竟然生了分家的心思,那可不就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就連來看熱鬧的人們,也有些噤聲了。
大抵別人家的寡、。婦,但凡有公婆的,自然是把公婆供著敬著,唯恐分家或者被趕出去。
王氏算是好的,雖然兒子不成事兒拿不了主意,可到底是林家的根兒。所以,她不鬆口離開林家,林家公婆還真不好把人直接趕出去。
可如今,不過是言語上起了些齷齪,更何況,她不也得了林大沖的物件么。怎的,就鬧到了分家的份兒上。
「寶茹娘,好端端的咋就說了分家的份兒上了?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滿倉想想啊!」
「對啊,滿倉便是腦子不靈光,可你也得給他盤算個親事啊。這要是鬧了分家,誰家閨女還肯許給滿倉啊。」
「就是啊,寶茹娘,你可不敢尋思差了。」
王氏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女兒,目光落在林寶茹還裹著白布的腦門上,咬著牙就是不鬆口。
她不是沒氣性,只是總覺得做了林家媳婦,那就得賢惠著,這樣也不丟自家男人的臉。
可現在她是看明白了,就像寶茹說的,再這麼下去,日子就真真沒法過了。
她慘笑著看向上前勸架的魯大娘跟趙家嫂子,「大娘,嫂子,你看看我現在的光景。兒子不爭氣,大閨女被險些打死,可活了還得被人盤算著賣給別人家。還有倆閨女,這麼多年挨打受氣也不少,如今見了大伯娘跟奶奶,就跟個鵪鶉一樣。」
「咱打心眼裡說,這種日子,不分家還咋過啊!」
邊上的人聽了,也跟著唉聲嘆氣起來。在場的本就女人家多,尤其是受婆婆磋磨的媳婦多,但凡她們有選擇,誰肯被人欺辱?
所以這會兒少不得有些感同身受的模樣。自然地,一些知道內情的,看著劉氏跟章氏更是嚼起了舌根子。
若是過去劉氏跟章氏就是找找茬,那今兒單是憑著那倆給王氏跟林寶茹扣屎盆子的事兒,就夠讓人笑話的了。
「就這樣,能教出什麼有本事的兒子啊。」
「有啥本事啊,說白了還不是從林老二留下的孤兒寡母身上刮一層皮,然後巴巴的把兒子送去縣城讀書。要我說,讀書也得是讀到狗肚子里,不然咋還有臉啊。」
章氏聽著眾人的奚落,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這邊有人看熱鬧,有人勸著,那邊自然就有腿腳利索的往裡正家跑去。
寡、。婦鬧分家啊,這麼大的稀罕事兒,肯定得里正做主啊。
里正來的也算快,只是看臉色,顯然對林家鬧騰的這一場是不高興的。
要他看,林家就沒一個省心的。林老漢年輕時候,還算拎得清,可年紀越大越糊塗。這會兒娘們家鬧嘴兒的事兒,他個大老爺們帶著兒子來參和,平白讓事兒弄的不可收場。
倒不是里正瞧著林寶茹一家不可憐,只是村裡幾百年了都是這麼過來的,小的孝順老的,女人家受屈也不是大事兒。
沒等他到了王氏家院子里呢,就聽到一陣哭嚎,接著就瞧見劉氏肥胖的身子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里正,你瞧瞧咱老林家造了什麼孽了啊。她一個寡、。婦要鬧分家,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咱們村?老林家,幾輩子可也沒出過這樣的事兒啊!」
劉氏慣是會作態,更會拿捏著話說。她偷偷看了一眼裡正,見里正緊皺著眉頭,就知道他心裡對這事兒也是惱怒的,心裡也就稍稍有了底氣。
「對啊,里正,二弟妹整這出事兒可不地道啊!」章氏惺惺作態的抹了一把臉,假意勸說起來,「二弟妹,你說你這一大家子人,真分家了咋過啊?咱老林家沒嫌棄你們是累贅,怎的你還拿捏上了?」
里正雖然對王氏鬧分家的事兒不滿,可這會兒他還是壓著性子,只鐵青著臉皺著眉頭看向王氏說道:「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兒,非得在年根底下鬧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