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人為的「意外」
慕容芷凝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炎躍軒:「凝兒來探望自己的夫君,還需要理由嗎?軒,你用晚膳了嗎?你看上去十分疲憊。」
炎躍軒不冷不熱地道:「朕……今天沒有食慾。你往返於永寧,來來回回的也挺折騰的,回歸凰宮去好好休息幾天吧。朕離開上京的這兩個多月,案頭上的奏摺都堆成山了。」
慕容芷凝沖小碧招了招手,小碧臂彎里挎著一個食盒,進了御書房,她麻利地把幾碟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到寬大的茶桌上。
慕容芷凝把炎躍軒拉到茶桌旁:「軒,政務一時半會兒的也處理不完,凝兒陪你簡簡單單的吃上一口熱飯。你不是對蕭氏的死因有疑慮嗎?你是不是有話想問凝兒?」
炎躍軒屏退了所有的太監和宮女,他看向慕容芷凝的目光中,帶著責備:「凝兒,你不是說你已經放下仇恨了嗎?朕沒想到,你竟如此有心機!」
慕容芷凝清冷地坐在炎躍軒對面:「本宮一直都很有心機,炎躍軒,你害怕了嗎?你如果害怕,一切還來得及,本宮隨時準備著,做個下堂婦!本宮在你的飯菜里下了毒,你敢吃嗎?」
炎躍軒緊蹙著劍眉,端起細瓷青花碗,送到嘴邊:「凝兒下的毒,朕甘之如飴!可是,你說過放下仇恨的,蕭氏即便是罪該萬死,可我倆欠了江陵王的人情;還有婧容公主,她為了救朕和叱雲思遠,差點搭上自己的命,這些,難道還不足以抵銷蕭氏的罪行嗎?」
慕容芷凝並不急於分辯,她溫柔地替炎躍軒夾了他愛吃的菜:「本宮就是心如蛇蠍,你先吃了本宮下過毒的飯菜,本宮再和你慢慢理論。」
炎躍軒用幽怨的目光瞪著慕容芷凝,風捲殘雲地扒完一碗飯:「你不是說過要隨時為朕殉情的嗎?你怎麼不吃?」
慕容芷凝巧笑嫣然,端起飯碗,優雅地細細品嘗:「君之蜜糖,彼之砒.霜,本宮下的毒,唯有你一人能倖免。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和本宮置氣。」
炎躍軒急匆匆地吃完飯,把筷子一擲,用焦躁的目光注視著慕容芷凝。「」
慕容芷凝故意慢悠悠地品著菜肴:「你不再喝上一碗湯嗎?」
炎躍軒起身來回踱著步:「唉……朕總有一天會被你急死!朕咽下的飯菜,全堵在了心口上。」
慕容芷凝嫣然一笑:「如果本宮今天不來景明宮,你怕是要寢食難安了。有的人就是這樣的性子,明明心急如焚,卻偏要選擇逃避。你急也沒用,慢慢候著,本宮用完晚膳,如果心情好的話,再回答你的問題;如果心情不好,本宮索性避而不答。」
炎躍軒駐足:「你……朕都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
慕容芷凝輕笑道:「你一邊把本宮寵上天,一邊又抱怨本宮無法無天,你這種男人,最是可恨!你也別糾結了,寵不寵本宮,那是你的自由,本宮又不曾向你討要。」
炎躍軒無言以對,他負氣走到案桌旁,攤開奏摺審閱起來。
慕容芷凝慢條斯理地吃完飯,親手沖了一壺雀舌茶,用透明的琉璃茶盞斟了一盞茶,走到案桌旁,放在炎躍軒面前:「皇上,請喝茶。」
炎躍軒側目看著慕容芷凝:「蕭太妃並不是被憋死的,她是被井裡的井繩勒頸而亡的。」
慕容芷凝挑了挑眉頭:「哦?那也相當於是被憋死的嘛,不也是意外嗎?」
炎躍軒拍案而起,俯身逼視著慕容芷凝,企圖給她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別避重就輕,說說你的看法。」
慕容芷凝反手撐著案桌,仰頭回應炎躍軒:「炎躍軒,你能不能換個招數?你這一招以身高壓人的伎倆,何時在本宮身上湊過效?你這一招用了好幾年了,一點新意都沒有。」
炎躍軒粗暴地一把攬著慕容芷凝的細腰,氣勢洶洶地道:「慕容芷凝,你好好看看朕眼裡的殺氣,你確定你一輩子就吃定朕了嗎?」
慕容芷凝輕笑出聲,伸手拂去炎躍軒唇角的一顆飯粒:「呀,好凶啊,本宮好害怕。你嘴上這一粒飯,是想留著當宵夜嗎?」
炎躍軒收緊了攬在慕容芷凝腰間的手臂:「朕沒心思和你說笑,說正題。」
慕容芷凝的眼裡漫起一層淚光:「蕭氏身負累累血債,她遭了意外,那是天意,連天都不藏惡!」
炎躍軒低吼道:「可她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別人精心策劃的圈套!」
慕容芷凝推了炎躍軒前胸一把:「你果然是吃飽了,都有力氣和本宮叫板了?你若是懷疑本宮謀害了蕭太妃,就請你拿出證據來。」
炎躍軒的語氣依然強硬,但明顯欠缺了底氣:「慕容芷凝,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可怕嗎?你自以為可以殺人於無形,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你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慕容芷凝抬頭看著炎躍軒的眼睛:「蕭氏作惡多端,卻安然待在泰極宮裡,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這樣的惡人不遭到應有的處罰,天理何在?蕭氏就是死於本宮之手,本宮認罪了。本宮這就給你寫下認罪書,聽憑你處罰就是!」
炎躍軒箍緊了慕容芷凝的細腰,兩人身體緊貼著,怒目相對。
炎躍軒的目光漸漸褪去了怒火:「你這個自負的小女人,你在做一件事之前,能不能和朕商量一下?你總是自作主張,不把朕放在眼裡,有一天你捅了大婁子,朕替你兜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慕容芷凝高傲地昂著頭:「本宮捅下的婁子,從不需要別人善後。明日早朝,本宮就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認罪畫押,你滿意了吧?」
炎躍軒一手摟著慕容芷凝,一手掐著她的下巴:「好你個慕容芷凝,朕只是問你要個答案,你下手就直戳朕的死穴?看來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且不說蕭氏該不該死,就說說你該不該充當這個執法的人?還有,你擅作主張,你把朕置於何處?你信不信,朕這就把你關進冷宮裡,關個十年八年的,朕就不信,殺不掉你身上的傲氣!」
慕容芷凝的眼裡瀰漫著一層水霧:「都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可蕭氏即便是罪惡大白於天下,也沒有人能撼動她分毫!本宮或許沒有處置她的權利,可有權利處置她的人,都做了什麼?蕭氏殺害的,並不是本宮的親人,本宮完全可以不痛不癢的,看著她逍遙法外,可本宮無法面對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那痛苦而無奈的眼神。他倆痛失愛女二十八年,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過,誰來給他們一個公平公正?寧太后雖然不是本宮的母親,但本宮卻因為愛你,把她當作了自己的母親,對她產生了深深的疼惜。本宮總是設身處地地把自己想成是她,她當初被繩索勒頸時,內心得多絕望?她的夫君那麼絕情,到死都沒有相信過她是無辜的;她年邁的老父母,該如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何況她還背負著戕害龍嗣,畏罪自殺的惡名,死得那樣的不光采;她臨死前,是怎樣的舍不下自己剛出生的孩子?」
面對一連串的詰問,炎躍軒的眼角落下了一顆晶瑩的淚珠:「你這個自以為是小女人,你以為朕就這麼冷血嗎?對自己生母的死置若罔聞?朕其實一直沒有打算放過蕭氏,朕是以為你放下了,也裝作放下了。朕正苦苦尋思著,能找到一個讓皇兄和婧容都能接受的方法,讓蕭氏接受應有的罪罰!」
慕容芷凝抬手用衣袖擦去炎躍軒眼角的淚漬:「本宮知道你沒放下,本宮想等風頭過了,再找個合適的時機向你坦白。本宮是個有擔當的人,不會藏著掖著的。」
炎躍軒拉著慕容芷凝坐在龍椅上,輕輕攬著她:「凝兒,你的勇敢讓朕害怕,同時也讓朕感到無地自容!」
慕容芷凝小鳥依人地靠在炎躍軒肩上:「本宮自詡做得天衣無縫,你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炎躍軒的臉頰輕輕擦著慕容芷凝的額角:「蕭氏若死於其他意外,朕是斷然不會對你生疑的,可朕太了解你了,母后死於絞殺,你一定會選擇同樣的方式處置蕭氏。當朕聽說蕭氏在井裡被井繩勒頸,朕震驚之餘,馬上想到了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小女人,如果你的計劃失敗了,你想過後果嗎?」
慕容芷凝矯情道:「本宮一人做事一人當!再說了,本宮不是還有你撐腰嗎?」
炎躍軒把慕容芷凝橫抱在懷裡,懲罰性地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你說得輕巧,一人做事一人當?朝里那班老臣子,恨不得抓住你的把柄,讓朕廢了你,你讓朕如何決斷?幸好你補了一句有朕撐腰,朕聽了甚是受用,否則,你就等著夜裡狠狠的接受朕的懲罰吧!」
慕容芷凝挑釁道:「你既然識破了本宮的計策,那你說說看,本宮是如何一步步把蕭氏逼到絕路上的?」
炎躍軒寵愛地輕掐慕容芷凝的桃腮:「你這點小伎倆,在朕眼裡也就是孩童的小把戲。朕若猜對了,你今晚該如何獎賞朕啊?」
慕容芷凝嬌俏地翻著白眼:「本宮犯了大錯,不是應該被你關進冷宮嗎?把本宮這麼危險的女人送進冷宮,就是對你最好的獎賞啊!」
炎躍軒矯情道:「這可不行,朕捨不得。把你打入冷宮,你毫髮無傷,朕卻活不成了。凝兒,朕猜想,蕭氏死前一定是處於精神錯亂的狀態,看上去極像癔症發作時的癲狂癥狀,但實際上這並不是癔症,而是藥物造成的。朕突想聯起一件事,你姑母死前有一段時間,不是也患了癔症嗎?你和喬太醫一致認為,她其實是被人下了五石散。朕也翻看過典藉,其中也記載了服五石散后,人會處於極度的興奮狀態,就好像患了癲狂症。」
慕容芷凝的眼裡閃著睿智的光:「姑母每天服用的安神茶里,確實被蕭氏放了五石散,但姑母極其機警,輕易就識破了。姑母一方面為了擺脫蕭氏的侵害;一方面為了遠離太上皇的親近,她假裝選擇患上了癔症,這樣一來,不僅蕭氏對她放下了戒心,太上皇也對她敬而遠之。」
炎躍軒連連點頭:「蕭氏既然能買通了韓太妃的宮女,把五石散下到韓太妃的安神茶里,凝兒你就能效仿蕭太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終於等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對蕭氏下手,那就是隨朕南巡的日子,你身處南疆,就沒有人會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你身上。蕭氏在服用一段時間的五石散后,癥狀越來越像患了癲狂病,這個時候,有個人會時時在她耳邊,給她一些暗示,讓她產生癔想。這人再用言語把蕭氏引誘到後院的水井邊,誘導蕭氏相信仇人就在井裡……於是,蕭氏在你指定的日子裡,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發生了墜井的意外!可你仍然不滿足於讓她失足落水的死因,因為你和朕一樣,追求完美,你要用蕭氏殺死母后的方法,讓她得到應有懲罰!可朕有一事不明,蕭氏怎麼會這麼準確地頭就卡在了繩索上?你設下的,究竟是個怎樣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