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之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意外之人
氣定神閑?
怎能做到氣定神閑?
即使已過半年,每當她憶起禛兒周歲宴那日,禛兒對著佟貴妃呼喚額娘時,她依舊心如刀割。
不知覺間,她又想起了,心狠狠一痛。
這是一種難耐的疼痛,德珍下意識的要移回搭在郭貴人肩上的手去按,郭貴人卻在這時忽然嘲諷一笑,聲音里有著不易察覺的落寞:「嬪妾怎麼忘了娘娘沒了四阿哥,也還有六阿哥在身邊,不像嬪妾只有……」言猶未了,郭貴人驀然住口,垂目不語。
德珍卻心中一動,剎那間全然明了——郭貴人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五格格
許是出於她們有著相同的遭遇,這一刻,德珍的心軟了下來:同是身不由己的人,她又何苦再去為難呢?
然而,就在她心有不忍之時,郭貴人已從個人的情緒中抽離,往旁退了一步欠身道:「方才嬪妾多有不敬之處,還請娘娘責罰。」
見郭貴人如此,德珍回到現實,很快地硬起了心腸。她僵在半空中的左手,順勢撫在樓台欄杆上,轉身俯瞰著眼底下的郭貴人,嫵媚而冷漠的笑道:「以宜嬪的性子若知道有人背叛她,必定不會放過那個人。本宮既然約你來此,便是要護你,那又怎會責罰於你呢?」微微一頓,輕柔的嗓音蘊含著一絲蠱惑道:「至於五格格,更是希望她回到你這個親生額娘身邊。」
輕聲細語的話語,聽在郭貴人耳里,卻讓她劇烈一震,旋即又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陡然拜下道:「嬪妾願從此效忠娘娘,只求娘娘可以助嬪妾母女團聚。」聲音不大,卻是鄭重其事的誓言保證。
德珍聞言一笑,那是一種自心底深處漫出的笑意。
試問在這倘大的后|宮裡,還有誰比郭貴人更了解宜嬪?又有誰比郭貴人更適合暗中牽制宜嬪?儘管宜嬪並不是自己最重要的敵人,但掌握了宜嬪的底細,她做起事來便可事半功倍,還可以防範於未然
心如電轉間,德珍越發滿意郭貴人,不由親自伏身扶起她,道:「郭姐姐溫柔婉約,本宮早就想與之結交,今日可是得償所願了。」
郭貴人不敢託大,忙道:「嬪妾雖痴長娘娘幾歲,卻萬萬當不得這聲『姐姐』。」說時起身,投桃報李道:「其實四阿哥周歲的前一晚,宜嬪服食了催生葯,就是為了五阿哥能生在太和殿。不過不知為何催生葯的藥效提前了幾個時辰發作,她這才不得已施針延遲分娩。」
德珍對於晚發生的事一直心存疑惑,沒想到郭貴人主動提及,卻聽過後更是不解,於是她連忙追問道:「為何宜嬪服用了催生葯又要延遲分娩,相差的這幾個時辰究竟是何關鍵所在?」
郭貴人平靜道:「若在宴會之前開始分娩,五阿哥極有可能和四阿哥是同一天生辰。而在宴會進行一半開始陣痛分娩,那時差不多是子時之交。如此五阿哥不僅可以生在太和殿,還可以和四阿哥的生辰錯開一日。按原先籌謀,等五阿哥在太和殿生下來后,安親王的捷報正好呈給皇上,這樣就可以坐實宜嬪這一胎就是真真正正的福胎。」說著她嘴角翹了翹,恍然間晃過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可是天不遂人願,太和殿突然失火,宜嬪被送回了宮,五阿哥便由福胎成了禍胎,郭絡羅家也因此受了牽連。」
原來竟是如此……
思潮如斯起伏間,德珍忍不住介面道:「宜嬪早在懷孕之初,就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私下找本宮聯手,也只是混繞視聽,其實她至始至終都沒將此計劃在內。同時因郭絡羅家不如佟家,陷害佟貴妃一事最終會失敗,也是在她的預料之類。而她真正的目的是在五阿哥身上,想讓五阿哥力壓四阿哥一籌,成為除太子外最尊貴的皇子。一旦五阿哥的身份變得不同了,那些文武百官就會有了偏頗,到時郭絡羅家的勢力便會大增,宜嬪也會因為母以子貴更進一步。」
郭貴人聽得一怔,目光微動的看了一眼德珍,再垂眸時已恢復如常道:「一切正如娘娘所說。」
德珍唏噓道:「可到頭來得益的卻是鈕祜祿家,再過幾日溫格格便要入宮了。」
郭貴人窺了一眼德珍的神色,目光倏然深幽,道:「還有一件事娘娘可能不知。」她略一停,說:「去年在娘娘回宮不久,宜嬪就已知娘娘有孕,並且安排了一個人在你們發現她分娩急忙趕去時,將娘娘腹中的胎兒撞掉。」
聽著,德珍猛吸一口涼氣,她還記得那晚趕去時,一個小太監橫衝直撞的闖來,差一點就將她撞到在地。
郭貴人看著德珍微白的面色,她又道:「不過娘娘放心,因為當時太和殿失火,那個小太監並沒有派上用場。」
德珍神色遽然一變,宜嬪安排的人沒派上用場?那當晚撞她的又是誰的人?
郭貴人見德珍臉色難看,語氣小心道:「娘娘?」
德珍回神,勉強笑道:「該知道的已知道了,本宮本應邀你去永和宮一敘,可是眼下你我的關係還當隱晦些。」
郭貴人一聽即明,當下就福身告辭。
小許子在旁抬起頭道:「主子,您還六阿哥的時候極其小心,卻還是讓宜嬪知道了。」遲疑了一下,「……這會不會是有內鬼?」
德珍收回搭放在欄杆上的手,緩緩的向軒室邊走邊沉吟道:「不管有沒有,以後行事要更加小心。而且就算有,你我也得裝作不知,以免打草驚蛇。」
小許子點頭道:「奴才明白,會暗中小心留意。」
德珍低頭思索,手下意識的搭上軒室的門。不想只是這不經意的一碰,門扉「吱呀」一聲而開。
小許子臉色頓時大變:「裕親王」
德珍一驚,抬起頭來,只見與她一門之隔的人正是福全
震驚之下,德珍陡失言語之能,整個人就怔在當場。
福全全無震驚,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德珍,便默然打開門,面無表情的與德珍擦肩而過。
令人心顫的肅殺之氣拂掠過,德珍猛然驚醒,看著福全藏青色的高大背影,她深呼一口氣,強自鎮定道:「王爺,請留步」
福全聞聲止步,卻沒有回頭。
但這已讓德珍蓄起了莫大的勇氣,道:「王爺,我不知您為何在此,不過今日之事還請王爺忘記。」說時見福全仍無動於衷的站著那,心中的那股勇氣莫名焉了幾分,聲音也不覺略低了低,「畢竟這無論對王爺還是對我,皆是不利。」
福全頭也不回的道:「若德嬪沒有其他話要說了,那麼告辭。」說罷大步走下樓梯。
他的語氣喜怒不辨,聲音低沉中又帶些許清冷,有著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
此情此境下,德珍暫失往日的辨別之力,情急之下只聽得心中一惶,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王爺,您還沒——」話沒說話,腳下已是一空,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直直的朝梯子栽去。
這一栽,本以為會摔得頭破血流,然而卻只感身子讓一轉,她已被一個堅硬的胸膛接住,陌生而強烈的男子氣息迎面撲來。
德珍惶恐,慌忙仰頭,看見福全劍眉緊蹙的剛毅面龐,她不由一怔,隨即就要起身站起。
「主子,蘇嬤嬤來了「小許子驚慌的低呼而來,看到德珍與福全交疊的畫面,他立時呆了一呆道:「……這怎麼辦?」說到後來幾乎低不可聞,取而代之的卻是由遠及近的上樓聲。
聽得「噠——噠——」的腳步聲,德珍全然懵了。瓜田李下,一個深宮妃子,一個年輕王爺,出現在人煙罕至之地,這叫她如何說得清?她甚至不敢想像,蘇茉爾見到她后的神情。
一念間,腦中閃過無數個年頭,每一個念頭於她都是滅頂之災。
驚惶害怕中,德珍掙紮起來的手,不禁緊緊拽住了福全的衣襟,眼睛也無助而哀求的看著他。
福全皺眉看著德珍,又掃了一眼德珍高高的花盆底,似在思索衡量著什麼,忽然一把打橫抱起德珍。一番動作過急,方才撞到梯子扶手的后腰一痛,他動作這便滯緩了一瞬,腳下就迅疾又悄然無聲的往回閃去。途經小許子時,微微一停道:「你去應付。」尾音未落,人已雙雙閃進軒室。
變化太快,小許子腳一軟,眼看就要一個趔趄栽倒,他趕忙抓住樓梯口的扶手,這才堪堪穩住了栽倒之勢。可是年時已久的木質樓梯,已在同一瞬發出了響聲。
樓下立時傳來蘇茉爾的聲音問道:「是二阿哥么?」問著話,她已出現在小許子的眼裡。
小許子趕緊爬起,摸著後腦勺笑道:「嬤嬤問的二阿哥是裕親王么?奴才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了有個肖似王爺的背影走過。」
蘇茉爾走上頂層,身後相繼跟著兩個端著食具的小宮女。她狐疑的瞅著小許子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德嬪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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