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使

第4章 天使

獨山宗這兩個師兄弟,師兄鄭書林是三代首徒,和羅先娣一樣,都在鍊氣圓滿境上,只差個機緣就能築基,師弟李滿則是鍊氣初境,資質魯鈍,卻不知為何,很得鄭書林的歡心。

顧佐剛被王道長收留的時候,就親眼見到了李滿和王道長的一場鬥法,李滿當時敗得很狼狽,後來拉著師兄鄭書林來小孤山為他出氣,王道長忍讓賠罪,最終沒有打起來,但雙方的梁子卻結下了。

羅先娣一邊等著這師兄弟二人,一邊問顧佐:「小顧今天怎麼過來了?有事么?」

說話間,鄭書林和李滿已經走到近前,顧佐也不知該怎麼回話了,只是尷尬道:「羅師姐,我家王道長外出......」

李滿在旁邊接過話頭:「什麼王道長?縣裡不是都判了么,王恆翊假冒道籍,是個假道士,恆翊館也沒有憑牌,早就被六扇門關停了!王恆翊哪裡是什麼外出,分明是畏罪潛逃!」

羅先娣一臉驚訝的看看顧佐,又看看李滿:「真的?」

李滿笑道:「王恆翊逃了,卻把他扔下了,被抓進衙門裡吃了掛落,好在小顧只是個伺候人的童子,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又放出來了......羅師姐不信?明人不說暗話,這事兒就是我跟龍瑞宮報知的,否則還不定多少人家被他們這路野修蒙在鼓裡,騙了錢財!」

羅先娣皺眉:「好了,少說兩句吧,小顧也是可憐人,被王道長,被王恆翊騙了......小顧是來跟我說這件事的?」

顧佐笑了笑,點頭:「是......」

「沒別的事了?」

「......沒了......」

「若有什麼難處,再來找我。」

「好,多謝羅師姐。」

李滿在一旁嗤笑:「羅師姐......羅師姐也是你叫的?」

鄭書林扯了扯李滿的衣袖:「少說兩句。羅師妹,咱們出發吧,還要趕去諸暨會斗蘭亭門,這一仗關乎山陰修行宗門的名聲,咱們早去也可養精蓄銳。」

三人離去,羅先娣回頭:「小顧,有什麼難處記得找我。」

顧佐抱拳,躬身。

回去的路上,顧佐在田間駐足,望著正在地里捧碗扒拉米粥的幾個農夫發獃。幾個農夫談笑著今年開春以來的好天景,渾沒注意到田埂上的顧佐,顧佐怏怏而回。

在若耶溪里繼續察看自己下的魚簍,依舊沒有任何收穫,他又沿著溪邊溜達了半個時辰,見不到一點魚蝦的影子。

第二天,顧佐前往鏡湖,來找平泰館的館主原道長,他也是來得巧了,正好看見原道長和幾個縣裡的豪商在門口說話,於是遠遠站定。

說了一會兒,幾個豪商進了平泰館,原道長在門外駐足片刻,搖著頭轉身,看見了顧佐。

他怔了怔,慢慢走到近前:「山陰混跡五年,最後只有小顧來送我,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啊……」

顧佐感覺不是很妙,問:「原道長……這是要去何處?」

「平泰館脫手了,準備去南邊看看,江南是好,但修行界死氣沉沉,以前就說過想走的,如今遭了這麼一出,唉,真正放下了。小顧有什麼打算?」

「那個……平泰館出價幾何?」

原道長頓時一臉警惕:「小顧是什麼意思?」

顧佐艱難道:「我家王道長走了以後,館里分文皆無,這次來,是想跟您這裡看看,您欠我們的錢,能不能還上少許?哪怕沒有八百文,

還五百文……一百文也行……五十文?十文呢?」

原道長一臉忿忿道:「前些時日在大牢中,貧道當著眾道友的面,已經和王恆翊割袍斷義了。割袍斷義懂么?以前的恩怨情仇,全都煙消雲散!」

顧佐嘆了口氣:「原道長,恩義和欠債,似乎不該混為一談吧?」

原道長忽然微笑:「剛才說的,只是其一,其二,當日貧道與王恆翊的借債,也非個人約定,而是平泰館與恆翊館的約定,如今恆翊館關閉了,平泰館也賣了,約定自然也就不在了。小顧,如果你真想釐清這筆舊債,不妨去找找他們,他們買下了平泰館,自然也要承擔這筆欠債的,你說是不是?」

指了指館裡面查看的幾個縣中商賈,原道長拍了拍顧佐的肩膀:「貧道最講道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顧佐忽然覺得原道長好有道理,一時間竟無法反駁,忍受著腹中難忍的飢餓,滿嘴苦澀的看著對方施施然離去。

走了片刻,原道長回過頭來向顧佐招手:「小顧,等我去南邊立住跟腳,會給你傳書的,到時候來幫我,咱們共襄盛舉!」

有氣無力的回到小孤山,顧佐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腦子裡一陣陣嗡嗡作響,只是盯著腳下的小狸貓發獃。

怔怔良久,一咬牙,把小狸貓綁了,將自己屋裡的半塊老墨取出來,化水研開,用僅存的半支禿筆蘸了,照著記憶中賀家那隻狸貓的紋路開始上色......

豁出去了,愛咋地咋地!

三日約期已至,賀家老宅。

少爺賀孚弓著腰低頭仔細看那隻籠中的狸貓,看罷多時,問書童賀竹:「是么?」

賀竹眨了眨眼睛:「瞧著......似乎......嗯......小顧道長說,他找回來的就是這隻,是與不是,還得咱們自己看,如果不是,把貓還給他,他再接著找。他還說,狸貓不要近水,否則還會丟失。」

「不要近水?還有這種說法?」賀孚圍著竹籠開始踱步,踱了兩圈,吩咐:「兩隻貓關一起。」

兩隻狸貓在一個籠子里,相處倒也融洽,賀孚喃喃著再次求證:「小竹子,你覺著是么?」

賀竹支吾道:「小的眼拙,瞧不太明白......」

「顧道長呢?」

「在外頭候著呢,也不知是不是在山裡找貓遭了罪,給他上的一盤燒餅都快吃完了,那吃相,嘖嘖……少爺要傳他進來問話么?」

賀孚扇子一收,道:「也是辛苦……先如此吧,我瞧著像。邊給事何時到,竹子,你再去前院問問。」

賀竹飛奔而去,不久回來稟告:「昨日來信,說是已至餘杭,陸縣令說大約兩日便到,衙門裡早有人在縣境守候的。」

得聞此報,賀孚點了點頭又盯著貓看了片刻:「先這樣吧,少爺我說是便是了。」

賀竹問:「顧佐還在外間等候,少爺您看?」

賀孚想了想,道:「賞他一吊錢,讓他以後盡心辦事。」

從長安來的內給事邊令誠是三天後抵達山陰縣的,承旨勞問賀秘監,賀秘監辭官歸鄉已經一年,又逢八十大壽,這也是陛下挂念重臣之意。

據說邊令誠在賀家老宅住了七天,向賀秘監轉送了陛下和娘娘贈予的慰勞壽禮,賀家老宅召集了多場雅集詩會,包參軍、張兵曹等吳中四士皆至,可謂盛況空前。

盛宴擺了七日,小孤山上的顧佐便彷徨焦慮了七日。聽說這貓是娘娘所賜,不知邊給事會不會要求觀賞?自己照貓畫貓之舉,不知會不會被當場揭穿?若是當場揭穿,自己又該如何?

當日餓急了被逼無奈時以假亂真,等填飽肚子后再回想,就越想越惶恐,他一度有過連夜潛逃的念頭,但僥倖心裡還是讓他留了下來。

邊令城返回長安那一日,西江上人群涌動,山陰權貴、吳中大族都在江邊送別。

顧佐壯著膽子湊在人群中遙望,看見了身材魁梧的邊令誠,看見了老而矍鑠的賀秘監,看見了風度翩翩的太守和團團作揖的縣令,看見了流林宗和獨山宗的兩位宗主,也看見了跟在賀秘監身後的少爺賀孚,看不清面容,但依稀間似乎都在放聲大笑。

看這樣子,似乎一切尚好,但有過七日惶恐不安經歷的顧佐已經下定了決心,等攢夠一筆路費就立刻離開山陰,什麼檔籍、什麼牌票,不要了!

賀家不僅是山陰大族,更是天下間赫赫有名的權貴,此事一旦被揭穿,其後果完全不是他小小的身板能夠承受得住的。

攢夠多少路費就走呢?兩百文吧!賀孚支付的一百文還剩一半,爭取旬月內賺到就跑,半個月、一個月,自己塗上的墨色應該還不至於立刻就脫落,當然,前提是那隻狸貓別玩水。

另外,也期望賀孚不要抱著貓玩來玩去,蹭落一身黑墨可就麻煩了。

天使走後的第二天,陳六和蔣七就登門了,依舊是陳六找顧佐說話,蔣七抄著手立於柴扉外,虎視眈眈的目光來回逡巡著,防止可疑之人接近。

「天使走了,龍瑞宮的道爺也回去了,恭賀小顧,你的懷仙館可以開張了。」陳六笑眯眯的在院中來回踱步:「王恆翊那廝跑了,就沒給你留下些東西?真箇是走得乾乾淨淨啊。」

顧佐無奈:「除了這院子,就是一片白地。六哥若是相中了此處,便讓給六哥,作價兩百文,如何?」

陳六嗤之以鼻:「你這荒郊僻壤的,誰稀罕?你也莫想旁的,院子再破,好賴是個家,好生經營,未嘗不可重現昔日盛景。」

昔日盛景?有過么?顧佐翻了個白眼,等待陳六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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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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