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全部奉還
這場獵殺的遊戲,到了最後,到底誰勝誰負呢?勝的人還沒有勝得徹徹底底,輸的人也還沒有輸得心服口服。
直到走到牢房的盡頭,轉進了密不透風的石室,身後依稀還有鳳時昭的笑罵聲。
鳳時錦在腳踏進石室的那一刻,迎面有濕腐血腥的氣息襲來。她身形頓了頓,抬眼看去,見那木樁上正嚴嚴實實地綁著一個人,四面牆壁上都是各種各樣的刑具。那人穿著白色裡衣,只是衣服上沾染了點點斑駁的血跡,耷拉著頭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明明是酷夏,那時鳳時錦卻覺得很冷,從腳心冷透到頭皮。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嚴寒的冬天,看見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
已經很久,她都沒再遇到這樣似曾相識的畫面了。她的腦海里也很久沒有浮現出那日久天長的面孔了。
儘管過去了很多年,她猶清楚地記得,她在這裡都沒來得及好好地跟君千紀說上幾句話,她見他渾身是血的時候,嚇得六神無主,她見他受刑的時候,全盤崩潰。那麼嚴酷的刑罰她都忍受下來了,但就是見不得君千紀受傷害。
她沒能保護好他們的孩子,她很自責。君千紀也一樣的自責,自責他沒能保護好她。或許明明知道結果,還是要將她拉進來,貪圖和她在一起的三年光陰。
他說她以後可以得到幸福,可以兒女繞膝,安享晚年。
直到此時此刻,鳳時錦清楚,君千紀都是騙她的。她不會兒女繞膝,一生都不會再生育,也不會安享晚年,因為她作孽太多,還有幸福……她所有的幸福,都是被眼前之人生生奪走!
蘇陰黎感受到生人的氣息,抬起頭來時,恰恰看見鳳時錦眼裡如深淵如地獄的冷光。
他最大的敗筆,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讓鳳時錦有機會活著。就好像當初蘇徵勤最大的敗筆就是讓他活著一樣。
人只要一活著,一旦心中有強烈的渴望,就算被逼到絕境,也能頑強地挺過來。
鳳時錦就是眼下活生生的鳳凰涅槃。
鳳時錦越恨他,卻表現得越平靜。她站在蘇陰黎的面前,與他對視。
鳳時錦涼幽幽道:「總歸還是,讓你當了幾天大晉的皇帝,你弒君殺弟的罪名會名揚史冊,讓後世的人都記得你,這也是你的一大收穫。先如今你滿盤皆輸,別指望還會有人來救你。榮國侯么,他如今身在南方,成為叛賊亂黨,應該已經自顧不暇了。你以前的那些黨羽要麼投誠要麼死去,你也無人可依靠。」
蘇陰黎沉沉粗喘道:「我真應該當初殺了你。」
鳳時錦側身睨著他,勾唇一笑道:「你最不該的不是沒有殺了我,而是殺了不該殺的人。如此你便應該付出代價,用你至親的鮮血,用你的天下來陪葬。」她拿了浸泡過鹽水的鞭子:「當初,你在君千紀身上加了多少鞭子,現如今我一一還給你。」
她不用獄卒動手,她要親自動手,一鞭一鞭笞在蘇陰黎的身上,皆是用盡自己全身力氣,打得蘇陰黎皮開肉綻,白衣被染成了血紅。
鳳時錦一邊打一邊喘息著道:「新皇登基以後,你會被施以五馬分屍之刑,你死後無全屍,你的身體會分別掛在城樓之上曝晒,死無葬身之地,永無超生之日。」
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陽光明亮得刺眼,照在鳳時錦身上時,明明酷暑她還是覺得永無止境的寒冷。她身體打著顫,手臂因為用力過猛而顫巍巍的,蘇陰黎身上的血濺在了她的下巴上,顯得妖冶極了,襯得一張臉極其蒼白。
蘇徵勤蹙著眉,他擔心下一刻鳳時錦就會站不穩而倒下。他先一步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摟進懷,問:「可是不舒服?」
鳳時錦雙手抵著蘇徵勤的胸膛,喘息久久不能平靜,她半低著頭,額頭靠在蘇徵勤的胸膛上,雙肩微微起伏著,低低道:「我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蘇徵勤扶著她的後背時發現她後背都已經汗濕了,冰冰冷的。他心疼道:「早知道,你讓旁人打,你站在一旁看著不就是了。」
「不夠……」鳳時錦低低沙啞道:「不管我用什麼辦法,我都覺得還給他們的,不及當年他們加註在我身上的千分之一……千紀、千紀他……也一定不會安息的,我覺得我做得還不夠好,還不夠狠……」
沒想到鳳時錦面對什麼都異常冷靜,卻會在這天牢之外失控了。她茫然無措,在蘇徵勤懷裡極為不安,蘇徵勤用力抱了她,手撫著她的頭,哄著她道:「夠了,你已經做得很好,真的。方才我看了都解氣呢,更何況是敞亮開闊的君千紀呢。你若是安好,想來他也是能夠安息的。」
鳳時錦雙眼通紅,扭頭就又想折回去:「不行,不行……還有我孩兒的性命,還有國師府那麼多條鮮活的生命,我都不曾報復在他們身上!我得回去,再打一次……」
「阿錦,」蘇徵勤將她抱起,不顧她的掙扎,大步離開了天牢,他道:「你也說了,他會死無葬身之地。我答應你,那一天會讓你親眼看著。」
鳳時錦在蘇徵勤懷裡安定了下來,頭靠著他的肩膀,臉色白得可怕。
蘇徵勤將她放回了馬車裡,許久她才慢慢地緩過神來,頭暈暈沉沉的。蘇徵勤手探了探她冰涼的額頭,道:「許是有些中暑,我們回宮吧。」
馬車搖搖晃晃地,搖回了鳳時錦的理智。她聲音又乾燥又低啞,道:「我聽蘇顧言說,最後你在江山和我裡面選擇,你還是選擇了江山。」
蘇徵勤一愣,抬眼看她,見她抬手遮擋著雙眼,避開窗帘外時不時流瀉進來的強烈光線,只留下一道完美而削瘦的輪廓。
蘇徵勤問她:「阿錦,我沒選你,你很失望嗎?」
鳳時錦道:「沒有,我知道你會選你的江山。沒有任何東西在你心裡強得過那樣的慾望。所有你的愛,在那慾望的驅使下,都可以變成無所謂和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