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外邦戲法
「二公子不肯告訴白大姑娘情有可原,可夫人你呢?為何要瞞著眾人。」
望著韓氏微微變化的神情,謝妤接著說道:「若我猜的沒錯,您不肯說出此事的緣由,想必是因為寧老爺吧。您膝下育有二子,皆是人中龍鳳,可惜大公子不幸墮馬殘疾,三公子便是您全部的希望。若是寧老爺知曉此事,那這些年您對三公子的所有期冀皆付諸東流。」
越說到最後,謝妤愈擲地有聲,末了她看向韓氏,一字一句問道:「您說我說的對嗎?」
韓氏眨了眨眼睛,落在寧文遠棺材上的目光有些獃滯。
片刻,她驟然落下兩行清淚,「你說的沒錯,都怪我,我才是害死遠兒的兇手。」
韓氏聲音有些沙啞,此刻她似乎泄去了所有氣力,再沒了剛才嘴硬的模樣。
「可是遠兒的病真的已經要好了,他真的已經許久未曾犯過病。但遠兒非要同她退親,我拗不過他。退親之後,遠兒不是潛去白家遠遠瞧著那白家姑娘不敢相見,便是將自個兒關在房中閉門不出。那白家姑娘有什麼好?憑什麼她死了,就要連我們遠兒也帶走。」
韓氏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謝妤卻想起白二姑娘說過她姐姐退親之後時常說寧文遠偷偷看她,眾人皆覺得她魔怔,如今想來白大姑娘所見並非幻象,而是真真切切的寧文遠。
寧文進從旁攙扶著韓氏,溫聲勸道:「三弟與白大姑娘青梅竹馬,又是指腹為婚。母親莫不然忘了三弟幼時從馬上摔下,白大姑娘為護著三弟,左手撞在石頭之上,生生劃出一道血痕。女兒家原本一雙纖纖玉手,自此便留了疤,這樣重情的姑娘,三弟又如何捨得。」
謝妤有些五味陳雜,韓氏既已承認寧文遠當真患有心衰之症,那麼寧文遠在白大姑娘死後犯病而亡便合情合理,此案也就此了結。
至於之後的事兒乃是寧家的家事,不是衙門所插手的內容。
她喟嘆了聲,蹲下將那隻酒瓶放回到韓氏手中,「此物乃是二公子心愛之物,如今你兩家既已退親,就讓它陪著二公子吧。」
謝妤起身離去,看見立在其中的裴衡,這才想起自個兒甩開裴衡獨自前來靈堂的事兒。
也不知裴衡會不會記她的帳。
她佯裝鎮定地走到裴衡面前,恭敬道:「寧家案情已了斷,請大人定奪。」
裴衡眸子一瞥,叫謝妤瞧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他負手回身,大步便跨出靈堂,「這是你們康平縣的案子,叫你們大人自個兒定奪。」
謝妤心裡一凜,心裡想自己恐是被裴衡記恨上了。
也是,自己三番兩次落了他的面子。裴衡這樣的人物,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她趕忙追上,寧文進見狀也跟了出去,一路將謝妤二人送出了寧府。
寧府門外又同謝妤施了一禮道:「竟不知母親瞞著家中如此,平白給府衙添了麻煩。」
謝妤連忙推脫不敢當。
她對這寧文進的印象不錯,見他臉頰上還微微紅腫,可見昨日韓氏下手之重。
外頭都說這寧文進得韓氏喜愛,如今瞧來到底不是親生。
可惜他已從商,如不然以他的才華也可入仕。
謝妤隨了她爹的性子到底有些惜才,因而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如今寧老爺尚在京中,府上的擔子一應落在二公子肩上,不知二公子預備如何?」
寧文進抿了抿唇,「白家對父親有恩,白大姑娘香消玉殞,到底也與我們寧家有些干係。我預備不日便將此事來龍去脈告知白家,重結兩家親事,使二人可同穴而葬。一是不違背父輩承諾,二是圓三弟之願。」
提及寧文遠與白大姑娘的親事,謝妤有些唏噓。
她點了點頭,與寧文進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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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妤一路跟著裴衡返回縣衙,一面走她一面暗暗觀察裴衡的神色。
見裴衡的面上倒算是平靜,心裡頭就暗惱自己適才太過欣喜,竟連身邊這麼一尊大佛都忽視了去。
只怪在康平縣的這些年,她見過最大的官便是縣令傅大人。
謝妤對像她爹一般心性的傅大人本就格外親近,是以這些年為其做事也是盡心儘力。
傅大人起點不低,但依然在康平縣做了大半輩子的縣令。
若是再因她開罪了裴衡,影響了傅大人的前途,謝妤到底心裡過意不去。
思來想去,她終是腆著臉先開了口,試探地喚了聲,「裴大人?」
裴衡側了首看她,面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裴大人什麼時候來的康平縣啊?」
「昨日。」
「裴大人常年身處京城,這一路又是奉旨巡查,想必未曾好好感受過風土民情。我們康平縣雖遠不及太原府,但這當地的吃食倒是一絕,裴大人可嘗過了?」
「未曾。」
「若裴大人不嫌棄,不如就由小人帶大人嘗嘗?」
「先回縣衙再說。」
謝妤吃了癟,暗道自己恐是真是得罪了裴衡,有些喪氣地跟在他身後默默往縣衙走。
遠遠卻看到一眾人在前面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擔心出事,只得硬著頭皮又叫住了裴衡,自個兒擠進了人群中,卻瞧見的是昨日在月軒樓見到的那個外邦人阿納什。
此刻阿納什正向眾人展示昨日她檢查的那個大木箱,裡面空空如也。隨後便闔上蓋子,再打開時弟弟阿納山便應聲從箱子內站了起來。
眾人無不驚呼,連帶著謝妤也有些驚奇。
阿納山從箱中走了出來,又一連自手中變出了好些物件,惹得百姓連連叫好。
末了他揮手揚天一灑,謝妤也跟著仰頭望天。
驀然她看到天際鉛雲低垂,緊跟著便有豆大的雨珠落在她的臉上。再低頭時,她似乎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謝家宅邸。
小小的四方院兒里將謝家幾十餘口盡數圈在其中,抄手迴廊下擺著她爹的屍首。
墨雲翻滾,有雨落在她的身上。
是了,就是這樣的天氣,她爹自縊在了牢中,謝家被奉旨抄家流放。
寒風料峭,將她爹屍身上的白布掀了半形。
謝妤一把抓住她爹的手,跟著哭了聲,「阿爹。」
緊跟著就感覺到手背叫人打了下來,裴衡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