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燕南歸
昭昭卻渾然未覺。
她在林子里跑習慣了,讓她整日呆在軍營裡頭她待不住。
安戎冉派的人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後面,她也不介意,兀自朝前,一路東瞅瞅西看看。
正月眼見要過去了,山風刮在臉上還是寒噤噤的,不過仔細體會又有不同,那種刀割似的感覺沒有了。
腳底下的土也不像過年那時候凍的硬邦邦的,晌午的時候,似乎一切都融化開了,小路上濕漉漉的,路上的草也沾著露珠。
昭昭加快了步子,嘴裡哼著讓人聽不懂的調子,不一會兒就到了山丘上面的林子裡頭。
後面跟著的人不敢馬虎,連忙追了上去,可是,明明方才還在眼前的人,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沒有了蹤影。
幾個人頓時傻眼了,幾個大男人看這麼一個小丫頭居然看丟了……
此刻的安戎冉還不知道派出去的人大白天的跟丟了一個大活人,這會兒他在地牢里。
昨夜料理了那四個人,高適就讓人把屍體拖進了地牢,就掛在關著耶律顏良那間牢房的門口。
害怕他看不清楚,還特地叫人插了兩支火把在邊上,照的亮堂堂的。
短短几日功夫,耶律顏良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了樣子。
安戎冉不曾對他用刑,甚至早晚有人專門來給他投食喂水,卻一直吊著他不放他下來。他已經夠能忍的了,卻還是失禁了。
身為高涼的三王子,王室之中最受寵的那個,天潢貴胄,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百倍千倍。
本來就崩潰到了極點,偏偏安戎冉還將四具屍體帶來掛在他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倒不是他膽子小,而是這四個人,是他帶進大蜀為數不多的人之一。為了這些人能成功的潛伏進來,他不惜以身為餌,為的就是讓安戎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無暇他顧,才好成功的潛伏下來。
可是人卻死了,而且一死就是四個。
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心裡跟鈍刀子在挫著一樣,不要命,卻疼的呼吸都困難。
再見安戎冉,耶律顏良再也沒有剛被關起來的狂妄,整個人如同一條喪家之犬,狼狽到了極致。
安戎冉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笑道:「三王子,本將軍送你的這份大禮你可滿意?」
耶律顏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那目光陰狠的如同淬了毒一般,要是能重獲自由,將安戎冉千刀萬剮也難解他心頭之恨。
安戎冉如何看不出他眼中的恨意,心中卻絲毫沒有畏懼。
大蜀和高涼這數十年起了多少場戰士,死了多少兒郎,要恨,也是蜀人恨。
因為高涼的狼子野心,企圖吞併大蜀,擴充疆土,這片土地上撒了多少血。
他耶律顏良不過是受了些許折辱,死了那麼幾個人,難不成他高涼人的命是命,蜀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見耶律顏良不說話,安戎冉轉身便朝外走。
不管朝廷的旨意到沒有到,他都沒有打算讓耶律顏良就這麼死了,但是,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安戎冉剛剛轉身,便聽見耶律顏良的聲音:「安戎冉,本王原本敬你是條漢子,沒有想到你也不過如此,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安戎冉轉身,遠遠的看著他:「不好意思,本將軍還真沒有那本事,所以,只能泄憤了!」
耶律顏良一愣,滿眼的不敢置信。
安戎冉是安西軍的中流砥柱,是安西的神,高涼大軍的噩夢。這樣的人即便不開口說話他也覺得正常,但是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覺得,他見到的這個人根本就是個假的。
安戎冉說完之後,抬腳就朝外走去,接著便是牢門落鎖的聲音,驚的那些藏在角落裡的水鼠四下逃竄,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剛剛出了地牢,一身灰色麻衣的人在那裡守著,他眉頭輕輕一挑:「何事?」灰衣人名叫鋮一,是安戎冉的近侍,平日里都寸步不離的守在安戎冉身後,除非有特別的事情,一般不會在軍營里隨意走動。
那人拱手低頭:「人跟丟了,請將軍責罰。」
安戎冉一愣,面色微沉:「罰你何用?還不派人去找?」
鋮一沒有吭聲,他已經派人去找了。
安戎冉抬腳離開地牢口,卻沒有回大帳,而是朝軍營後面的小山丘走去。
那處林子他去過,不大。
裡面沒有什麼活物,火頭軍經常去裡面,林子里一眼都能望好遠,這種地方能把人跟丟,安戎冉心裡的怒火不是一般的大。
原本跟著昭昭的幾個人,把整個林子都竄遍了都沒有找到人。
原本以為幾個人跟著一個小丫頭根本就是大材小用,誰知道她會那麼快,說不見就不見了。
安戎冉負手站在山丘最高處,寒風吹的他身上的衣裳簌簌作響。他抬眼眺望,小山丘再往那邊林子就密了起來,遠遠望著黑森森的。
那是一片老林窩,裡面有些奇怪,離這邊的小山丘明明很近,但是進去的人卻很難再找到出路,據說許多年前在裡面曾經有過一場戰爭,大蜀名將余鷹揚率五千餘家軍與高涼數萬大軍相抗,最後寡不敵眾,五千將士無一生還,余鷹揚被萬箭穿心。安西道當時失守,余家後人連他的屍骨都沒有能尋到,只能在京城立了一個衣冠冢。
後來宣德皇帝繼位,大蜀已休養生息十多年,丞相舒琰與余家後人聯手,將高涼人趕出安西道,找到當年交戰的地方,那裡白骨森森,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余家軍的屍骸,哪些是高涼人的。
只能就地命士兵挖了一個大坑,將那些白骨全部埋了進去,起了一座山丘一樣的巨型墳頭。
只是據說從那以後,但凡進了這林子的人便再也出不去,說是余家軍的冤魂索命。
余鷹揚,字燕姝,安西道這邊的人便將這林子稱為「燕難歸」。
安西軍之所以選擇在此駐紮,一來是因為地勢,二來也是因為這個傳言。
安戎冉是不相信什麼冤魂索命這種鬼話的,他覺得裡面定然是有什麼高人設了陣法只能的東西在裡面。
但是自從軍隊駐紮在這裡之後,第一條規定,就是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那片林子。
冤魂索命也好,陣法也罷,總歸是有人親眼看見走進去的人再沒有回來過,信與不信都不能拿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那丫頭該不會是冒冒失失的闖進那裡面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