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林二郎說:「長生未及弱冠,怎麼能起墳頭?」
林三郎道:「這裡地勢太高,你要讓一個早夭不詳之人壓在整個村子頭上?」
昭昭握著鋤頭冷冷的看著兩個人:「他沒有棺材,也沒有進林家祖墳,至於埋哪裡?埋成什麼樣,都跟你們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林氏尖銳的聲音響起:「他壓住了村裡的運道,怎麼沒有關係?」
「那你們想怎麼樣?」
聲音不大,卻讓林氏打了個寒顫。
林二郎道:「總之埋在這裡不行,埋成這樣也不行,要埋就弄去九道灣,低於村子的地方,然後挖坑壘丘。」
昭昭捏了捏鋤頭:「我要不呢?」九道灣是什麼地方昭昭沒有去過但是她聽說過。那是浮羅江的上游,九曲十八彎,兩邊都是山,中間一道峽谷,隨著山的走勢蜿蜒迂迴,終年清冷,難見天日。
林三郎道:「昭昭,我們這是為了村子裡面的人好,你若是不聽,那就只能找里正來,這長生是不能埋這裡的。」
昭昭眯了眯眼睛,仰臉看著他。
林三郎只覺得眼睛一花,衣領就被人揪住,啪的聲響,臉上火辣辣的疼,他本能的捂臉看著揪著他衣襟的昭昭,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沒有能掙脫。
「臭丫頭,你瘋了?撒手!」
昭昭嘴角挑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林老三,你不是老實嗎?不是不會罵人嗎?會咬人的狗不叫,就一巴掌你就裝不住了?」說完,手裡用力一甩,林三郎就被甩出去,臉朝地,完美的狗吃屎。
昭昭一腳踩在他背上,看似沒有用力,他卻動彈不得。
冷眼看著愣在一旁的林二郎和郭氏,還有隨後趕上來的張氏,林金元,林金寶。
「這塊地兒我看上了,很合適。長生哥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出過院子。活著的時候沒有,死了,我想將他埋的高一些。這地兒多好啊,抬眼就能看見整個村子,以後長生哥一個人就不寂寞了,想看你們,隨時都能看見。
誰有意見?有意見都憋著,千萬不要說出來,不要讓我聽見。不然——」聲音淡淡的,一字一句說的極緩,卻讓人心裡打顫。
說著,腳上動了動,林三郎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昭昭對於他的表現很滿意,鬆開腳,彎腰把他拎起來道:「千萬不要讓我聽見,要是再有人說什麼長生哥不能埋在這裡,我雖然不會殺人,但是我卻能讓你們不得安寧。長生哥死了,我還活著呢!」話畢,抬手又是一拳,林三郎這回直接摔過去爬不起來了。
不止臉疼,身上更疼,他懷疑他的腸子都被林昭昭給踩爛了,小賤人,果然邪門的很。
張氏驚呼一聲,而後沉著臉喊了一聲:「昭昭!」
昭昭看了看她,喊了一聲:「祖母,長生哥死了!」
張氏一愣,她知道,知道長生死了。
她雖然難過,但是難過歸難過,孫子死了,不能不管兒子。死人死了,活人還要活下去。
昭昭不曉得她明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大概是不明白的吧。
長生哥死了,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以前不跟這些人計較是怕張氏生氣,怕林長生難做。
如今林長生不在了,她沒有什麼好在乎的了。
「我再說一遍,長生哥就埋這裡了,離的這麼遠,跟你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是再整什麼幺蛾子,我不會客氣的。」
說完,一屁股就在墳邊山坐了下來,看著氣喘吁吁抱著幾個土疙瘩爬上來的林二金招了招手。
「二金哥,這都是什麼花呀?能不能活啊?」
林二金抹了一把汗,手上的泥抹的滿臉都是:「野薔薇啊,我把上面的藤條都砍了,就留了根。肯定能活。」
昭昭輪著鋤頭道:「那感情好,那栽上吧,回頭我打幾個木頭樁子,弄一圈籬笆,等明年春天薔薇發芽,長生哥就能有一座小花園了。」
依舊是那淡淡的語氣,緩緩的聲音,若不是那眼中包不住的水汽和通紅的眸子,讓旁人聽著她好像在郊遊一樣,風淡雲輕的和同伴討論著天氣好不好,花兒像香不香這樣的小事情。
張氏看著那土堆起來的墳頭微微打顫,抹了一把眼淚,腳步蹣跚的朝山底下走去。
林二郎把林三郎扶起來,看著他腫起來的臉和疼到扭曲的五官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一群人氣勢洶洶的上山,然後戰戰兢兢的下山。
林金寶跟在林金元後面心有餘悸的小聲開口道:「哥,林昭昭那小賤人是瘋了還是中邪了?」太嚇人了吧?
林金元冷哼一聲,揪了一片半黃的樹葉子在手裡面把玩著:「管她是瘋了還是中邪了她都是個女人。三叔也忒沒有用了,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揍成那樣子。」
話落音,林金寶突然叫出聲:「咦,我們家除了彩玉都來了,三叔家怎麼就來了三叔一個人,三嬸呢?」
走在前面的郭氏聽見這話臉一沉。
對了,楊氏怎麼沒有來?不是她在那裡嘀咕說人賣太高會壓著老林家的運道自己怎麼會在這大忙的天里跑到這山上來?
早上的時候郭氏因為那隻不翼而飛的兔子在老槐樹這邊大鬧,然後才知道林長生頭天夜裡死了。看著昭昭扛著人出門,她回去順口那麼一說:「知道不,大房那個短命鬼昨天夜裡死了。」
正準備出門下地的楊氏聽了一嘴表示不信:「前兒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
郭氏道:「真的死了,我看見那個小蹄子馱著人拿著鋤頭上山了,約莫是要挖個坑埋了。」
楊氏一愣,低頭嘀咕了一聲:「弄去山上埋了?埋太高可不好,山下就是林家,這短命鬼壓在活人頭上,以後怕是不好——」
她說的聲音小,奈何郭氏耳朵尖啊,一下子就聽進去了,院子門都沒有關,一口氣跑到地裡頭叫上已經在地裡面忙開的林二郎就往山上來。
於是就鬧了這麼一出。
結果才發現,從頭到尾楊氏竟然沒有露面,這話不是她說的么?
下了山,到地頭上,張氏等在那裡,面前赫然就是捏著衣角局促不安的楊氏,林彩環姐弟兩個跟在她後頭。
楊氏看著被林二郎拖著的林三郎就是一聲驚呼:「彩環她爹,你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