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
紅塵嘆,飛蛾撲燈盞,僅為一點點暖,把心來燙;血流淌,落紅無力挽,繞指一絲絲涼,灑淚千行。流年換,相思亂,話凄涼,甘甜逝去,執手之人在何方?留人間痴念幾許,憐惜忐忑,未相忘,纏成千層傷。
亘古天道,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只要是凡塵俗世的芸芸眾生,只需潛心修鍊、不怠朝夕,終有一日可感悟天地之靈氣、參透命運之輪迴,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大約在四十年以前,江湖中,十三位頂級修仙高人齊聚唐古拉山,在「陰陽雙煞」的奸計影響下,相互之間展開了殊死的大決鬥。最終的結局,以十三敗俱傷而告終,這場角逐,沒有贏家。其中有七人,還當場陣亡身死。
剩下的六人當中,「陰風散人」活著,留著餘下的三魂之身逃走了;「玉女」、「零毛叟」重傷,多年以後方得復原;「炙陽羅剎」跌落深谷失蹤,生死未卜,銷聲匿跡;「涅槃天尊」活著,不過瘸了一條腿;「北斗星君」真元耗盡奄奄一息,並從此如人間蒸發般絕跡江湖。
唐古拉山大決戰的十幾年之後,天下修仙界又迎來了新一輪的糾葛與風波。
……
藍天白雲之下,懸崖峭壁之上,一位仙風道骨的修真大師,手持拂塵,正斜身遊走於峭壁之側,尋覓著稀世藥材「無根靈草」。
「無根靈草」乃是修真界的上乘草藥,普通人吃了,可直接激活全身經脈,打通魂力奇穴,成為修真界里的一員。修真之人吃了,可快速提升百年法力,增強筋骨強度,並從此無須打坐調息。
這位修真大師的腳掌(鞋底板)似乎抹了膠水(糨糊)一般,很像兩個吸盤,沾粘在峭壁側面毫無難度的遊走,不會因自身重量而摔落、下墜。任懸崖再怎麼陡峭,對他來說,也是如履平地。
話說這位修真大師的面容僅有二三十歲的樣貌,而實際上已經活了一百多歲了,看來,卻是修出了延年益壽的門路,道行高深。
「奇怪,這長白山草藥眾多,人蔘、首烏、靈芝啥都有,怎麼唯獨缺少那『無根靈草』呢?這……不合理呀!這找不到……不是要搞死人嗎?」這位修真大師悶悶不樂地自言自語道。
突然,他聽見前方山澗中傳來了一陣陣兵刃擊打的硜硜作響聲,好奇心開始作祟,心想:這荒山禿嶺的鬼地方,鳥兒不下蛋,野雞不拉屎,怎麼還會有人來此地打鬥?待我前去瞧瞧,看看發生了什麼情況。
一通「壁虎游牆」般的斜身疾跑,再來個筋斗三連翻,幾度飛身衝刺,總算到達了前方的山澗之中。
借著陡峭岩石的遮掩,修真大師藏在岩石后悄悄凝望,遠遠的可以看見,一名手持狼牙棒的人類光頭法師正在對決一隻鷹頭人身的怪物。
那鷹頭怪物雙手握著鐵爪,跟光頭法師正在焦灼的纏鬥。只可惜,鐵爪始終在艱難的硬扛(抵擋)狼牙棒,鷹頭怪物完全處於防守狀態,疲於招架,劣勢盡顯。
而光頭法師的狼牙棒卻熠熠生輝,笨重的黑鐵棒身透著藍幽幽的光芒,光芒剛一泛起,又逐漸消失,剛要消失,又重新亮起,忽明忽暗。那藍幽幽的光芒並不是擺看,而是每一次閃爍,都能催發出強大的勁力。
修真大師順著戰局環顧一圈,在鷹頭怪物的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名滿臉是泥土的人類女子,蹲坐於一處山石之下,手中還抱著一名四五歲的男性孩童。那女子用手掌輕撫著孩童的後腦勺,眼睛直勾勾的凝望著身前的鷹頭怪物,默默的念叨著:「孩兒,別怕;孩兒,別怕。你爹爹是修行了千年的鷹精(鳥妖),法力高深,不會有事的。」
雖然她口中在安慰著孩子,也在安慰著自己,然而實際上,她內心深處的希望已經被眼前的場景干擾得支離破碎,她的第六感隱隱的在告訴她:完了,完了,全完了,夫君完了,我們全家都完了,今天,或許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末日。
看她那悲憫的神情,貌似已經放棄了繼續活下去的打算。不是她不想活,而是根本就活不了。
只見那鷹頭怪物周身放射出無數纖細的絲狀光線,如噴泉形態,由下而上,遍布周身,似乎是一種靈力在環繞護體,有此絲狀光線,他才不致於立即戰敗崩盤。
雙方鏖戰了幾十個回合,儘管那鷹頭怪物已經拼盡了全力,卻還是中棒倒地,鐵爪脫手,敗下了陣來。
「哼!鷹精,你個妖怪!還想頑抗到底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人妖殊途,俺身為『捉妖師』,修真悟道,職責所在。今日若不除掉你,枉為人。你可知,人妖相戀,還誕下孽種,乃是觸犯天條的重罪,就算俺不殺你,天庭若有神明知曉,也定會打得你魂飛魄散。」光頭法師獲勝后,趾高氣揚地暢談著他自認為正確的天道哲理。
「沒錯,我是妖怪,我是修行了千年的鷹精。可是,我自問平生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以前的一千年間,我飛翔、吃素,一直在默默的潛心修行。數年前,我才好不容易幻化成半個人形。而且機緣巧合(事逢湊巧)之下,興許是天定的姻緣,我在山下的鴨綠村遇到了我家娘子,並愛上了她,多番追求,幾經波折,漸漸的,我家娘子也愛上了我,我們相濡以沫、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憑著各自的真心走到一起,生下我兒,難道,這也有錯嗎?」鷹頭怪物居然能正常的開口說話,這一千年來,它不但修出了人形,而且修出了人性。
「去死吧!」光頭法師並沒有心情聽他嗶嗶啵啵、唧唧歪歪、羅里吧嗦的在那裡絮叨個沒完,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三下五除二,幾招狼牙棒捫下去,鷹頭怪物就被打得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相公——!」一聲慘痛的哀嚎聲,從山石下響起。
而後,光頭法師殺紅了眼,深諳「斬草必須除根」的做事原則,大跨步的朝著山石下的那一對孤兒寡母走過去,怒吼道:「別喊啦!叫破喉嚨(嗓子)也不中!他已經死了,活不過來的。俺就大發慈悲的行行好,送你去地府跟你相公團聚。」緊接著,他又把目光鎖定在了那名女子懷裡的孩童身上,面目猙獰地說:「這就是你和鷹精所生的孽種?竟然已經完全是人形模樣了,人與妖所生的怪胎,怎麼能長成人的模樣呢?此乃禍根,斷不可留。」
說罷,號稱(自詡)「捉妖師」的光頭法師掄起忽明忽暗的狼牙棒,眼皮都不眨一下,朝著這一雙苦命人猛的砸了過來,如雷霆乍響般,「轟隆」一聲,沒想到,狼牙棒居然砸在了一根修長的白毛拂塵上。兩種法器的靈力相撞擊,真正的是震耳欲聾。
原來是藏於岩石之後的修真大師趕了上來,使出拂塵法杖,為這對母子擋住了狼牙棒的這一招暴擊。
「住手!你也太卑鄙了吧?除妖也就算了,如今連人也不放過,你修的是哪門子的仙?修仙之人有你這麼惡毒的嗎?」修真大師望著光頭法師橫眉冷對地罵道。
「『你』算什麼東西?黃口小兒,敢阻擋俺的除妖大計?識相的話,趕緊給我滾開,別以為學了幾年修仙的法術,就能在俺面前顯擺(班門弄斧)。俺年過花甲,已經修鍊到了地仙的境界,乃世間妖魔的剋星。如果你不趕緊滾開,還敢護著這對妖怪的家眷,那麼我可以把你也視同妖魔來對待,一併剷除了去。」光頭法師自以為是地訓斥道。
「嘻嘻!花甲老漢還如此暴怒無常,以虐人為樂,實在少見。『地仙』算老幾(算個球)?老子狂的時候,你還沒出生!今天就讓你開開眼、漲漲見識,讓你搞明白什麼叫『大羅金仙』!」修真大師怒懟道。
「啊!什麼?『大羅金仙』?」對於修真大師的這句話,光頭法師難以置信、當即露出了驚詫的目光,不禁尖叫了起來。
沒等光頭法師反應過來,修真大師以極快的手法,馭氣將拂塵插入了光頭法師正巧張開的口腔,再疾速地往下一捅,同時大吼一聲:「出!」,他的拂塵法杖如有靈性一般,在他的呼喚和感召下,從光頭法師的腰部後面強行鑽了出來。頓時,光頭法師抽搐不止、血流成河……
很快,光頭法師躺在地上掙扎(蹦躂)了幾下之後,就死在了一灘血泊之中。
再然後,修真大師回過頭去,望著那對癱坐在地上的母子,如同逗樂般地說著:「額……其實我剛才是騙他的,我也是『地仙』水準,這年頭哪裡會有『大羅金仙』在凡間走動。我就嚇唬一下他,心情才覺得爽一點,嘿嘿,沒想到,他還真信了,直接被我給嚇死了。那個……對於鷹頭怪物,哦不是,對於你夫君的死,我深表遺憾。我只是路過此地,本不該出手,更何況,人妖確實殊途。哦不對,我錯了我錯了,口誤口誤,不該說這話。那光頭佬實在是欺人太甚,身為『捉妖師』,連人也不放過,我看不下去了!」
地上蹲坐著的那名女子似乎並沒有心思去聽修真大師說的話,而是目不轉睛的望著前方地上他那死去的鷹精相公,低沉著呻吟道:「相公,我這就來陪你,你等著我!」
話未落音,這名女子竟突然起身,擱落孩子,向後跑起,猛的一衝,把頭撞在了山石的岩壁上,當場頭骨撞裂身亡。
這一幕,來得太快,修真大師根本猝不及防,根本沒有預判到會發生這種事。
「不是吧?幹嘛這麼著急去死啊?連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不顧了!卧槽……我的天!」修真大師親眼目睹著悲劇的發生,卻無法制止,滿腦憤慨,幾近癲狂。
而那名四五歲的孩童,當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先後離他而去,當場啼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刺入骨髓。
也許這孩童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又或者他還太小,只懂得用哭來表達自己的情感,總之(反正),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從母親撞死岩壁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嚎啕大哭。直到修真大師將他一起帶離了此處,領回常年居住和修行的道觀,百般安慰、逗哄,才漸漸停止。
自盤古開天、女媧補天之後,鴻鈞祖師創立道法恩澤世間,是為「道祖」。鴻鈞祖師為普度蒼生於水火,設立渡劫造化,那些勤勉修道的頓悟之人若能渡劫成功,即可肉體成仙、羽化飛升。
然則渡劫絕非易事,需經歷三痛、三悲、三悔這九次渡劫方可成就「大羅金仙」的上仙造詣,這位已達「地仙」境界的修真大師剛剛完成了一次渡劫,便已法力高強、冠絕人間。
道觀內,修真大師正在安慰著那位撿來(抱來)的孩童。
「小朋友,小乖乖,小男子漢……不哭了哈,不哭不哭。娘親走了,爹爹走了,可這日子還是要過的呀,你覺得爺爺我說得對不?哎——可憐喏,才這麼點點大,就成了孤兒。說真的,肉眼還真看不出來你是人與妖的合體呢!對了,你有名字嗎?你叫做什麼呀?」修真大師耐心地陪著小孩子聊著天。
孩童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名字。
「不是吧?你自己叫什麼你都不知道嗎?小娃娃喲,真可憐吶!那就讓爺爺給你起個名兒吧!你這麼小,就經歷了如此大的變故,要想在混沌不堪的凡塵俗世好好的活下去,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忍』字。忍世間罪惡,忍萬物邪惡,忍七情六慾,忍仇怨加身。從今往後,你必須過上默默無聞的生活,唯有這樣,你才能安全的活一輩子。千萬不能讓修真人士知道了你是人與妖所生,如若暴露,更多、更壞、更毒的『捉妖師』便會成為你的敵人,他們為了增強他們自身的道行,望早日成仙飛升,想方設法也會殺死你,因為殺死你就等於積了陰德。你必須隨時警醒著自己,一定要永生永世的隱姓埋名、隱匿蹤跡、隱藏身份,決不能讓外人摸清你的底細,記住了嗎?那麼,你就跟我姓,姓介,我叫介子推,你乾脆就叫介隱吧!」修真大師介子推語重心長地教導道。
從此,介隱稱介子推為爺爺,實則是拜入了道祖門下,跟著他潛心修行、參研悟道。
平靜、閑散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這是介隱一生中歡笑最多的美好時光。有這麼一位放蕩不羈的爺爺常年相伴,戲耍哄弄、玩鬧逗趣,開心、高興、快樂,原來如此簡單。
直到兩年之後的一天,命運再一次發生了轉折。
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介子推帶著七歲的介隱,來到河西走廊以東數百裡外的雍城集市,準備住店(客棧)。只因近期江湖傳言,有人得知了「長生訣」的下落,那個知情者已經逃到了雍城躲藏,於是各路修真人士聞訊趕來,想找到這個知情者,從他嘴中打探出「長生訣」更多的秘密。
知道這個消息的修仙人士不在少數,只要是有長生不老訴求的人,皆不約而同的趕來雍城,連常年隱居於道觀的介子推也不例外。除了介子推,此番到訪雍城的江湖名望較高的修真人士,有天一派的大弟子黃靴,有靜霞山莊的少莊主陰太白、少小姐陰悅悅,有鵲仙島的奇女子黎露,還有控獸谷的上等門徒痴念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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