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爬山虎
兩天後的晚自習,文朔語獨自一人回宿舍,在她經過學校的一個風景區——雙湖公園的時候,她感覺到有奇怪的氣息,這氣息絕對不是平常人的氣息,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對無色無味無形的氣息有感知,這個能力她是從小就擁有了的。
奶奶也知道,還對她千叮萬囑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她擁有這個能力,也不能因為好奇隨便去感知別人的氣息,因為你在感知別人的同時,有同樣能力的人也能感知到你,到時候恐怕會被有心人傷害。
反正奶奶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這是最起碼的自我保護,文朔語都覺得自己這麼過著就差不是透明的了。不過她從小就聽奶奶的話,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於是她忽略掉這些打算快步離開這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啊呀,啊呀……」有低微的叫聲從雙湖公園的小樹林裡面響起,似乎是有人扭到腳了,文朔語想要不要去幫幫忙,但是轉念一想,就怕自己好心做壞事,又被人誤會了,她經常被人誤會,可能是她確實不懂與人相處造成的吧。
文朔語繼續往前走,可是那聲音卻依然磨人,文朔語想,如果人家真的扭到腳或者被蛇咬了受傷得不到幫助而死,那麼自己這個目擊者就是罪人了,不管了,先去救人,不管對方會不會誤會自己,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文朔語循著聲音源找尋,也循著這股氣息找尋,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雙湖公園有一個地方有一大面牆壁,雕刻著浮雕,名文化長廊,文朔語來到這裡后,發現並沒有路燈照明,她抬頭看上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其實這裡還是設置了一個燈柱的,只是上面的路燈卻熄滅了,所以這裡才會漆黑一片。
那股氣息很強烈了,應該就在這裡的了,文朔語低聲問道:「請問,有沒有人在呢,是不是受傷了,需不需要幫忙呢?」
文朔語說完,只覺得萬籟俱寂,根本沒有人回答她,文朔語疑惑不解,隨後覺得這裡那麼黑暗,誰會來呢,一定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就打算轉身離開了。
有什麼在撩她的腳跟,文朔語以為是草根,就一邊走一邊踢開,可是她發現那些所謂的草根不但沒有被踢開,而且還似乎爬上了她的小腿上。
文朔語吃了一驚,她低頭看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她能看到好像有什麼東西順著她的小腿一路爬上來,那觸感冰涼而微癢,像螞蟻,文朔語不怕蜈蚣,可是卻不代表她對其它昆蟲會不怕。
文朔語發現自己的雙腳好像生了根那樣,根本無法移動,而那些植物卻越爬越高。
「啊呀,啊呀……」文朔語後背汗毛直豎,剛才聽到的低吟聲此刻在自己身後響起,文朔語吞了吞口水,緩緩轉頭去看。這時候,月亮從雲層中走了出來,很適事宜地給文朔語照明,讓文朔語看得一清二楚。
長長的文化長廊中,全部是綠油油一片,全部爬滿了植物,那植物認真看去,竟然是爬山虎,本來這種植物比較溫和,極具觀賞性,只要有一顆發芽了就能順著牆壁爬滿,遠遠看去,似乎是整棟房子都置身在綠色盎然之中,可是文朔語卻無法欣賞此景。
爬山虎中間被纏著一個人,她全身都被爬山虎覆蓋了,只露出半邊臉,還有那一雙穿著白球鞋的腳。剛才那「啊呀啊呀」的低吟聲就是這個可憐人發出來的。
文朔語的腳已經爬滿了爬山虎,她驚恐萬分,她覺得自己將會是牆上那個人一樣的處境,文朔語用書去搓那些爬山虎,剛被搓下來一些就又快速地長了新的上去,結果到最後,文朔語的書本和拿著書本的雙手都被爬山虎爬滿了。文朔語腳下不穩摔倒,仰躺在地面上,那些爬山虎爬上了她的身體上,也爬上她的脖子和臉上。
「救命!救命!」文朔語的呼叫聲很快就被爬山虎堵著了,她此刻只能幹瞪著一雙眼睛。在自己所能看到的上空中,有一個似鬼如妖的人形飄過,它的四肢都是由爬山虎組成的,但是腦袋和身體卻是人形,一身綠色的紗衣若隱若現地襯出了女性的身姿,一張白皙的臉頰,一頭梳著很多辮子的長發在飄搖。
她一雙猙獰的綠眸正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瞪著文朔語,文朔語驚恐萬分卻無法叫出半句。那怪物在文朔語上空飄過,徘徊,又回到文化長廊那邊去。文朔語儘管還處在驚恐當中,可是卻總感覺到這個鬼魅一樣的傢伙好熟悉。
「林碧落,是落落,難道她也遭遇到不測了?有誰救救我們,有誰救救我們!」文朔語在心中呼天搶地,奈何卻沒有來救她們的人。
「奶奶救我!」文朔語在心中吶喊,可是她突然想到,奶奶已經不在了,怎麼可能來救得自己。「對了,我還有朋友,李木仁同學,救救我!殷朋覺學長,救救我!」文朔語能想到的朋友只有兩個,她依然在呼喚著,可是依然沒有人來救她。
她突然覺得心臟被什麼刺了,余光中看到爬山虎竟然不滿足於她的表皮,還要長到她五臟六腑里去,再這樣子下去,她哪裡還有命活啊!
痛,越來越痛,那種痛開始慢慢深入骨髓,她開始發現自己呼吸困難,意識模糊了。當人意志薄弱,精神不振的時候就會出現幻覺,文朔語此刻滿腦子都是幻覺:仿若冰晶的世界里,一張梨木雕花的大圓床上,飄著輕薄的紗帳,身穿大紅色古風長裙的婀娜背影依在床上,如墨青絲盤起一個高雅的髮髻,金色的步搖很特別,打造的不是花草蝴蝶蜻蜓鳥兒,而是一條蜈蚣。
文朔語看到了她的臉,白皙的皮膚,仿若蟬翼的睫毛,烈焰紅唇,風情萬種,雖然整體氣質都很雍容,可是她卻覺得那個女子卻與她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她想她從來沒化過妝,或許她化了妝以後就會是這個樣子吧。
只見女子抬起她的玉手,一條紅色發亮的大蜈蚣在她手上爬著,對她搔首弄姿,十分賣萌賣乖,女子一點都不感到害怕,看著大蜈蚣的眼神,充滿寵溺。
文朔語不曾想還有除了她以外喜歡蜈蚣的女孩,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文朔語想靠近她。
「長生長生,長相廝守,與我永生。」美麗女子微微一笑,用婉轉的聲音說出了這句。文朔語的心兒都舒展開了。
「長生長生,長相廝守,與我永生。」多美的誓言啊,到底是什麼,可以讓你對著一個人許下這般永恆,將你我一生,互相託付,共度千年,又千年,再千年,是不是只有彼此擁有了彼此,哪怕天各一方,也無懼,因為我心於你,你心於我,我們都能夠得到永生,既永生,也終有相遇之時。
畫面飄散,文朔語開始失去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她終於閉上了雙眼,在那一刻,她心中念叨著:「長生長生,長相廝守,與我永生。」
「竟然敢欺負我的寵物,打狗都得看看主人,你這該死的爬山狐小妖,簡直找死!」一把富含磁性好聽的聲音帶著凌厲的氣息響起,嚇醒了文朔語,她「唰」地一下睜開了雙眼,入目的是一雙邪魅的桃花眼,一雙明眸在黑暗中彷彿午夜星輝,將文朔語的心都照亮了
「公玉長生!」文朔語有點惱怒,這個毒舌男就是說不出好話,什麼叫做打狗都得看主人,她文朔語才不是狗呢!
文朔語正在心裡嘟囔著,只見公玉長生雙手一揮,文朔語全身都輕鬆了,然後他再次一揮手,文朔語就從地上升起來,一個旋轉就到了公玉長生懷裡,她的側臉貼在公玉長生結實的胸膛上,文朔語不自覺地雙手抓住他的衣服。
「啊——」一聲怪獸的刺耳尖叫,文朔語余光中看到有好像有像繩索類的東西往她後背襲來,她條件反射地轉頭看去,天呢,兩撥好像藤蔓的東西「張牙舞爪」地發著嘶吼要衝過來撕咬她,文朔語嚇得大叫。公玉長生單手用力將她壓在懷裡,另外一隻手廣袖一揮,一股暗紅色的光波打向兩撥怪蔓,那兩撥怪蔓瞬間就枯萎掉落下來,文朔語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非常害怕。
「別怕,有我在,躲到我身後去!」公玉長生說完就將她帶到身後來,文朔語躲到公玉長生的身後,她看到他高大頎長的身影,心裡突然安靜下來,剛才的惱怒和害怕竟然蕩然無存了。有那麼一刻,她覺得有他在,就無懼。
爬山虎的藤蔓纏繞在公玉長生手腳上,公玉長生雙手一揮,只聽到一聲驚叫,有什麼在空中呈現了拋物線弧度飛了出去,文朔語好奇地從公玉長生背後探頭出去看,呀,這不是林碧落嗎,公玉長生竟然將她打飛出去了。
「等等,公玉長生,她是我舍友,她也是跟我一樣被害的,你不要錯殺好人!」文朔語話音剛落,公玉長生手指一點,林碧落「嘭」一聲支離破碎了,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叫聲后就歸於黑暗和寂靜。
公玉長生回頭鄙夷地看著她說:「你把一個爬山虎妖怪當成室友?」文朔語詫異地看著他,支支吾吾地問:「你說,你說林碧落,她是妖怪?」
公玉長生冷冷地道:「不然呢?難道你在懷疑我錯了?」文朔語低下頭,還是不敢相信,可是細想,剛才那個在自己上空飄著的人,她四肢都是爬山虎,如果真要說她是妖怪,彷彿也說得通,只是,如果林碧落是一個妖怪,那麼她不就是天天與妖怪住在一起。文朔語想想就覺得雞皮疙瘩全起了。
「咚」一聲,有什麼摔下來了,文朔語抬頭一看,只見文化長廊上的爬山虎快速地萎蔫脫落,而剛才被纏著在牆上的女生也滑倒下來。
文朔語走上兩步定睛一看,這不是周薇嗎?「周薇?」文朔語嘗試叫她,周薇嚶嚀一聲並未醒轉。
「她需要送去醫務室治療。」文朔語轉身對公玉長生說。「然後呢?」公玉長生皺皺眉頭問。「我、我能請你幫,幫忙背她去嗎?」文朔語小心翼翼地問。
似乎是聽到不可思議的話,公玉長生瞳孔收縮,直接說道:「不能。」
文朔語支支吾吾地說:「為什麼,她再不送去治療就……」
公玉長生冷冷道:「與我何干,她又不是我寵物,我為什麼要救她。」
文朔語罵道:「你人還真冷漠,見死不救,你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公玉長生嚴厲地罵道:「住口!我是你主人,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說我見死不救,剛才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死了,少來指責我!」
文朔語一想到這人把自己真當成寵物對待,文朔語就來氣:「你才不是我主人,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誰讓你救了!」
公玉長生眼神一凜,大手一伸,文朔語就到了他跟前,公玉長生抓住她的後腦勺將她逼近自己說:「再說一遍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我……」文朔語想硬氣一點再說一遍,可是,看到公玉長生的眼神后,她就蔫了,公玉長生追問:「說啊,怎麼不說了?」
文朔語低下頭不敢看他,公玉長生就諷刺道:「像你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除了能呆在我身邊當個寵物之外,還能做什麼,父母不愛朋友不喜師傅不教,除了我還有誰收留你!」
戳到了文朔語的痛處,文朔語剛蔫下去的心又重燃了鬥志,她抬頭揚起下巴反駁道:「是啊,就算我再怎麼不濟,我也不需要你收留我,誰稀罕了,你以為你是誰啊!」
公玉長生憤怒地瞪著她,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話:「是你先招惹的我,現在是過河拆橋了是嗎,不稀罕我,不知道我是你誰是嗎,那今晚我就再次讓你記住,我到底是你的誰!」
公玉長生低頭咬住了她的唇,文朔語痛得眼淚都出了,她不斷地拍打公玉長生的背,可是換來的是公玉長生對更深的纏繞。
半晌后,文朔語氣喘吁吁,連脖子都無法扭動了,她有氣無力地將身體全部靠在公玉長生的身上,公玉長生一雙鐵鉗一樣的手臂將她緊緊勒在自己懷中。
「啊呀……」那邊還躺在地上的周薇似乎是醒了,公玉長生將文朔語推離自己一些,然後打橫將她抱起飛離了這裡,來到湖邊,公玉長生嘴角一勾,抱著她縱身跳進湖水中。
文朔語全身都灼熱難耐,哪怕置身在寒涼的湖水之中也依然無法降溫。兩人的衣裙在水中飄蕩,墨發繚繞,糾纏著兩人,也糾纏了兩人的心,文朔語恍惚了,她無從抗拒,也不想抗拒,她只想與身邊的人,一起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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