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尿意
我心裡也是倍感唏噓感嘆,不過我更被工棚里的多元素臭味和氣壯山河的呼哨聲騷擾,除了有點替那個可憐民工鳴冤叫屈之外,也無心去思考房地產商和這個世界之間交互產生的那麼多難以理解的神奇現象。我只想快點入睡,因為明天還有繁重的勞動。
結果李發也囫圇著入睡,很快也加入了呼哨大軍,更在我的耳旁增加了一道震天鼾響,這些大老爺們的鼾聲好像真地能夠象傳染病一樣快速傳播,我粗略判斷了一下,這裡邊好像無人不鼾,連幾個瘦得象干猴一般的小屁孩也在歡快地呼嚕著,真是讓我欲哭無淚、欲笑無聲。
我翻來覆去、輾轉發側,直至我好象真地聽到了隨夜風傳來的遠方的悲戚嗚咽聲,那似乎是一種能震撼靈魂、震顫心尖的清音,我才精神一凜,暫時擺脫了這些塵世雜音的紛擾,逐漸入了朦朧之境,迷糊了一會後,天色已然清亮,外邊的世界還在酣睡,民工們艱辛的一天已經開始。
渾渾噩噩又是一天,晚上又重新經歷昨日煎熬的歷程,雖然沒睡夠,這第一天我還能忍受,晚上不能痛快洗澡,我也能忍受一兩天,可這樣熬到了第三天,我實在無法忍受了,感覺再這樣下去即便身體沒垮,精神非崩潰不可,我向李發執意提出一定要回雲台凹睡覺,哪怕我更早一點起來坐公共汽車,更晚一點坐車回去都成。
李發拗不過我,只好同意了,城區發往郊區的早班車還好,老早就有了,不影響出工,但郊區發往城區的夜班車最晚是九點,由於還要走到鎮上去,所以我最遲八點四十就要收工,我便和李發商量好,如果收工時間超過九點,那我的活就由他幫我幹完。而一般到了晚上,監工心思早漂移到了一會兒的尋歡作樂上邊去了,所以一百多號人里少那麼個把人根本不會被察覺到。
於是我便開始了雲台凹和威山鎮兩頭跑的日子,雖然辛苦得不行,但至少不用遭受那麼多怪味和雷鳴,身體上的疲累相比神經上的遭罪,真地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了!
直至有一天,她以一種別具匠心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從此,我的日子便徹底混亂,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甚至辨別不出幸福感和苦悶感到底有什麼區別!
那天我情緒不是很高,有點無端的低沉,我覺得原因可能是兩個,一個是同寢的那個四川舍友黃益增,這些天跟他女朋友在鬧矛盾,本來人家情侶鬧矛盾也礙不著我什麼事,但據說他們鬧矛盾的原因是因為他女朋友嫌跟著他沒有安全感,不僅是朝不保夕的生活,更主要的還是心理上的波盪,據說最近有一批地痞流氓覬覦他女朋友的美色,總是調戲騷擾她,而黃益增卻絲毫沒有辦法,心理窩火外表卻很窩囊,他女朋友看向他的羞憤的神情表明她其實很想罵他窩囊廢,如果不是因為從初中到大學同窗十年再加上一起從四川到北京風雨同舟數年磨練出來的深厚感情令他們難以割捨,他女朋友早跟他分道揚鑣尋求安全港灣去了。於是黃益增的苦悶處境感染了我,使我聯想起了我自己目下的困境,總有點兔死狐悲的淡淡憂傷縈繞心頭。另外一個原因還是工作的事,雖然我現在已經在建築工地上打工,但我還是不忘擠出時間去上網關注以前投遞過的那些簡歷的反饋情況,結果當然一片白茫茫空蕩蕩。我的自信和夢想再沒有一點東西加以支撐的話,真地就要流失殆盡了,難道我以後就真地做一輩子民工?想起這一點我心裡就隱隱作痛。
情緒不好,生理反應好像也有點遲鈍,我早上竟然沒有上衛生間撒尿就去了工地,一夜的夜尿就那麼儲藏在膀胱里上了陣地,甚至還幹了大半個上午的活都沒感覺,直至臨近午飯時間了尿意突如其來,真是忽如一下尿意來、千束萬束水花拍,突然間膀胱憋得像要爆炸,本來這也沒什麼,工地上的民工都是有了尿意隨便找個角落嘩嘩就放,就算拉屎也不會比撒尿多走幾步,沒經過教育腐蝕的人生活得就是自然純真。但我就不行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就是膀胱真爆炸了也撒不出尿來。
於是我一路小跑去向監工請一會假,想要走遠一點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去撒尿,懇求了半天,那膀大腰圓的監工皺著掃把一樣粗大的黑眉不耐煩道:「就他媽你這樣的蛋屄文化人事多,給你十分鐘,快去快回,十分鐘內不回來,老子剪了你那多事的**!」
我如遭大赦般撒腿就跑,屁顛屁顛朝著遠離工地的方向漸行漸遠,我開始都沒意識到我去往的方向正好是遠處那座巍峨的高山,直至快接近那條沿山公路時,我才驟然醒覺過來,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