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時蕭」
「哎?」
時蕭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停住腳步回頭,訝異的看著身後的左宏,還是第一次從左宏嘴裡,這樣正兒八經的聽到自己的名字。
葉馳這幾個發小,時蕭也算相當熟絡了,直到如今,他們還總是以葉馳的小媳婦稱呼她,彷彿時蕭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獨立的身份,在他們眼中,她不過就是葉馳的媳婦罷了。
這些人是驕傲而目空一切的,雖然時蕭有時候嗤之以鼻,但是她很清楚,如果不是葉馳,這幾個人,估計連看她一眼都不會。
楚河漢界,時蕭覺得自己和他們這些人,永遠有一條楚河漢界,界限分明,難以逾越,曾經是,現在亦然。
也因此,她很少和他們在一起湊乎,可葉馳顯然不這麼想的,時蕭發現,近期葉馳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錯了,花天酒地一陣后,又開始勵志當一個居家好男人,幾乎每天時蕭下班進門,都會看到他在廚房裡忙碌,臉上掛著的笑容,令時蕭剎那間,幾乎錯認成是幸福。
這當然不可能,也許該說興緻才是,葉馳此人,幹什麼事都講究興緻,當時結婚是,現在非要當一個模範丈夫也是,時蕭自認為把他看得極清楚。
如果實在推不開的應酬,就像現在這樣,把她叫出來一起,葉馳的這種做法,時蕭其實深惡痛絕,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在家裡吃速食麵,也不樂意坐在富麗堂皇的廳堂里,吃著昂貴的佛跳牆。
只是時蕭不會表現出來,幾曾何時,一幅天真的外表下的時蕭,已經學會了隱藏,隱藏自己真正的情緒,這彷彿已經成了她畢生的功課。
而且時蕭心裡對葉馳是懷有愧疚的,這種愧疚淡淡的,但它切實存在,她知道自己將錯就錯答應結婚,那一瞬間的卑劣想法,追根究底都是因為知道許明彰要回來了,無計可施之下,她想利用葉馳去抵擋,不止許明彰,也許還有別的。
時蕭學聰明了,她懂得躲在更強者的羽翼下,暫時求的平安,所以她對葉馳懷有愧疚,這種愧疚使得她願意去盡量配合他,配合他的忽冷忽熱,喜怒無常。
時蕭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演員,粉墨登場,只等著那個唯一的看客到來,便可坦然落幕。只是她忽略了,被她無意中拉進來的人,已經深深入戲。
望著眼前這雙澄澈到幾乎清可見底的眸子,左宏有短暫的晃神,葉馳這個小媳婦,接觸久了,發現和他們原先以為的天差地遠。
一開始,他們覺得,別看這丫頭一臉的天真,能一夜之間套牢葉馳,心機城府絕對不一般,所謂會咬人的狗不叫。
幾人看在葉馳的面子上,雖然給予尊重,但是對葉馳這場閃婚都沒怎麼看好,甚至私底下胡軍坐莊,三人還賭了彩頭,賭葉馳什麼時候厭倦,然後閃離。
一度他們都以為賭贏了,畢竟前兩個月,葉馳突然又回歸到以前荒唐的樣子,三五不時,這個小明星,那個大美女的,玩了個不亦樂乎,甚至通宵達旦的不回家,或是帶著滿身酒氣,一身脂粉味半夜三更才回去,第二天臉色陰沉半天後,照舊。
那一陣他們幾個都挺佩服葉馳的小媳婦,真夠能忍的,竟然不聞不問,安然自在。折騰了一陣后,葉馳突然又回歸到先前那個寵媳婦的居家模範丈夫的樣兒。
這幾個月,左宏他們仨,在旁邊就像看一場起伏跌宕的大戲一樣,從開場到落幕,也品出了那麼點滋味來,堂堂葉少,這次恐怕真的陷進去了。
而葉馳的小媳婦時蕭,還是以前那個樣,重新回到了他們的視線中,不悲不喜,寵辱不驚,三人就不得不去注意她了。
注意了才發現,其實時蕭這個人,真不怎麼稀罕和他們一起的,每次都是葉馳死乞白賴讓她來,而她雖然也有問有答,卻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看上去有些遲鈍過了頭。
封錦城那天怎麼說的,葉馳這小媳婦,好像人和魂是分開的,仔細想想,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尤其看到今天的情形之後。
左宏老早就看到了前面車裡的人,畢竟車算不錯,開車的男人也很有范兒,而且最重要的是,副駕駛上坐的女人,竟然是葉馳的小媳婦時蕭。
左宏像個偵察兵一樣,在後面跟了一段路,驚訝的發現,兩人相談甚歡,葉馳這媳婦也大異於平常的樣子,用錦城的話說,此時的時蕭神魂歸位。
停在會館門口,兩人卻突然沉默起來,那種完全可稱的上曖昧古怪的氛圍,即便左宏見了,都覺太他媽刺激了。
所以才按了喇叭,而那個男人的確很出色,他望著葉馳媳婦的目光,是□裸毫不隱晦的憐惜呵護,而葉馳的小媳婦顯然非常習慣這種呵護憐惜,彷彿理所應當。
左宏都替葉馳鬱悶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個女人,而當她清明的目光這樣望著自己的時候,左宏又突然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左宏忽而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他管得著嗎,既然敢明目張胆的讓那個男人送這來,就說明並不是什麼曖昧關係,遲疑半響才說了句:
「反正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葉馳那傢伙最恨的就是背叛」
沒頭沒腦的,時蕭微楞過後點頭:
「我也是」
左宏瞬間哭笑不得,雞同鴨講,和這丫頭說話永遠雞同鴨講。
「你們倆不進去,在這兒幹嘛」
葉馳略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暮色中,修長的身形背光立在不遠處,看不清表情,一回頭,時蕭的身體瞬間僵直,眼神一錯不錯的盯著前方,直到葉馳走到身邊,她才恍然,不自覺抬手抱著自己的手臂。
葉馳上下打量她一圈,開始數落她:
「冷了,既然到了,趕快進去,在這兒站著幹嘛」
說著一伸胳膊就把她整個抱在懷裡,瞬間縈繞周身的溫暖,令時蕭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葉馳皺皺眉,抬手摸摸她的臉:
「不是感冒了」
時蕭咬著唇搖搖頭,左宏懶得理會這對小鴛鴦的黏糊婆媽勁兒,自顧自走了進去,推開包房的門,不禁愣住,窗下古香古色的貴妃榻上,站起來一個女人,沖他揚揚手:
「嗨!宏哥哥,好久不見」
左宏非常意外,這麼些年過去,她竟然回來了,封錦楓,繞口的名字,他們幾個一般都會自動忽略,他們習慣叫她小楓,小楓是封錦城的堂妹,小他們很多,可是自打小丫頭能跑會跳開始,就是他們幾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們踢球,她在一邊看著衣服書包,他們打架,她在一邊吶喊助威,他們去摘軍區司令部院里的甜桑葚,她主動請纓用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乖巧笑容,引開那邊的警衛兵。
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紮根在腦海里難以磨滅,他們幾個青澀的少年歲月里,幾乎所有的記憶都和這丫頭有關,在他們心裡,她永遠是妹妹,可是這個妹妹卻戀上了葉馳,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誰也不記得,只是都知道她苦戀葉馳,苦戀了這麼多年。
葉馳是無情的,即使對小楓,他也沒有一點兒心軟,他果斷而決絕的拒絕了小楓,那一陣可是鬧了個驚天動地,後來封家把錦楓送出了國,才算消停了。
這一走就是八年,從二十歲風華正茂的小姑娘,到了今天這個優雅美麗的大女人,時間彷彿一個最好的雕塑家。
門一響,葉馳半摟半抱著時蕭走了進來,左宏不禁下意識的看向窗下的小楓,只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嫉妒,左宏就知道,雖然過去了八年,她恐怕還是沒學會真正放下。
葉馳幫她脫掉外面的羽絨服,搭到那邊的架子上,倒了杯熱水塞在她手裡,時蕭才後知後覺的看見窗下陌生的女人,還有房間里明顯有幾分古怪的氣氛。
女人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注目或者該說審視,這樣的目光,很難定義為善意和悅,敵意雖然盡量隱藏,但仍然不容忽視。
時蕭不禁好奇的打量她,女人的年齡不好分辨,但是很美,那種非常精緻的美,像是博物館里精美的瓷器,透著那麼股子厚重的優雅和大氣,還有天生的驕傲,目空一切的驕傲。
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令時蕭覺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不過是一隻卑微的醜小鴨。
這種目光時蕭並不陌生,多年前,在另一個同樣優雅的女人身上見過,那時候,那個女人也是這樣審視自己。
時蕭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軟弱的女人,當初是因為在乎,所以忍讓,而現在,時蕭微微彎起嘴角,扯出一個清淡的笑容。
她這個突然的笑容,落在葉馳眼裡,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葉馳略一閃神,攬住她的腰介紹:
「我媳婦,時蕭,小楓,錦城的妹妹」
葉馳的話一出口,時蕭就能清晰感覺到,對面美女剎那的僵硬。
小楓,封錦城的妹妹,電光石閃中,時蕭忽然記起之前的事情,葉馳,錦楓下個月回國,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恩怨情仇,但時蕭也隱隱明白,葉馳和這個封錦楓,不單純就是了。
時蕭心裡想明白了,已經很確定眼前這個優雅的美女,對自己恐怕一點好感也沒有,而自己也不想和她有什麼深入的接觸,所以沒必要委屈自己去應承她。
因此不過微微點頭,算是寒暄。
自打時蕭進門,錦楓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雖然錦城已經提前知會了她,可是這麼些年,當她終於鼓起勇氣回國,迎接她的卻是葉馳閃婚的消息,說實話,她很難接受,尤其還是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丫頭,讓她如何甘心。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