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別怕別怕
弘羽的手動了,慢慢滑下陸清雨的肩頭,看樣子要行動了。
清雨閉上眼睛,一顆圓潤的淚珠順著眼角滑到腮邊,昏暗的夜色里,晶瑩剔透,像是上好的水晶,帶給人無限的嚮往。
這是在上演「農夫與蛇」的故事嗎?她從義莊的死人堆里救了一個死士,如今這死士為了活命不得不殺了她!
只是她似乎對弘羽恨不起來,心裡並沒有鋪天蓋地的怨氣!
耳邊隱隱有一陣風掠過,微微的,不細細體察還真的感覺不到。
馬車有一瞬間的震動,還有一聲輕微的咔嚓響,好似什麼斷裂的聲音,旋即歸於平靜。
陸清雨不敢看,生怕一睜眼就看到弘羽那張純真無邪又清俊飄逸的臉上有猙獰的殺氣。
可是,她的腮邊忽然覆上一個東西,有些溫熱、有些粗糲,在一點點往上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一驚之下眼皮顫了顫,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從縫隙里看到弘羽正伸手用拇指在她的臉上摩挲著。
發生了什麼?
她霍然把一雙清麗的眸子瞪大,驚慌失措地望著弘羽。
就見弘羽正一臉專註地看著她的臉,眸中有一種虔誠的神情,像是在看如珠似寶的東西。
精緻的五官一如從前,她也並沒有在他臉上看到猙獰邪惡的表情,那雙鳳羽般的明眸純澈如泉水,不同的是多了一絲似乎是疼惜憐愛的東西。
陸清雨看不大明白,還以為是弘羽在殺她之前掙扎猶豫呢。畢竟他這幾天跟她相處,也不像個十惡不赦的人!
不過她餘光掃到車轅上的那個黑衣人,軟軟地癱在那裡,腦袋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著,若不細看,還以為他睡著了,只是在陸清雨這個醫學專業人士眼裡,他脖頸已經斷了。
是弘羽擰斷的?方才那聲輕微的脆響,就是黑衣人脖頸發出的?
陸清雨的眼睛頓時模糊了。
這意味著什麼?
弘羽背叛了組織,從此將無從安身,甚至性命不保!
是為了她嗎?
她獃獃地看著弘羽,發現這廝依然專註地用拇指摩挲著她的面頰。
陸清雨後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在給她擦淚。
天,這是鐵樹開花了嗎?
弘羽不是個沒有感情的殺人傀儡?
她難以相信地晃晃腦袋。
夜風拂過車簾,飛起的車簾一角掃過她的臉,她瞬間清醒過來,忙推著弘羽,「快,咱們快逃!」
剛才黑衣人說弘羽還有個主子已經等候多時了,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如今弘羽殺了黑衣人,他的主子還不得清理門戶啊?
弘羽似乎還沒擦夠她的眼淚,頗有些委屈地眨眨眼。
恐懼佔據了陸清雨的心頭,她沒心思安慰他,急吼吼地,「會駕車不?駕車跑得快!」
弘羽傻傻地望著她。
「老天爺,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陸清雨哀嚎一聲,一咬牙,撩開帘子鑽出去,一腳把黑衣人給踢下去,自己坐在車轅的位置。
「駕!」摸著鞭子,她狠狠抽了馬臀一下。
馬兒吃痛,嘶鳴一聲發瘋般往前跑。
陸清雨被這衝勁帶得一歪,挽著韁繩的手就被勒住,情急之下又騰不出手去解,疼得她淚水漣漣,差點兒沒有厥過去。
一隻大手伸過來,先把她歪倒的身子固定住,接著,又把纏繞在她手上的韁繩解開。
疼痛消除,陸清雨吸著冷氣揉著勒破皮的手心,頭都不回一下。
她還在氣頭上呢,這個該死的傢伙!
弘羽不聲不響地接過鞭子,駕輕就熟地趕起車,那隻攬著她的手始終都沒鬆開。
陸清雨算是看出來了,不管弘羽能不能聽懂她的話,只要她去做,他肯定跟著,有危險,他一定會出手相救!
如此,她有門道了。
身後響起奔馬的聲音,馬蹄踏地,掠起一陣狂風,林中驚鳥飛竄,註定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她死死抓住弘羽的衣襟,唯恐摔下快要飛起來的馬車。
沒想到弘羽駕車倒是把好手,不過是平平無奇的馬車,竟被他駕馭得像是一艘靈活的小船,在坎坷的黃土路上,飛速前進。
「不能回家,先甩開他們。」陸清雨手指斜斜一伸,弘羽心領神會,朝著黃土路另一端駛去。
陸清雨鬆了口氣,弘羽是個死士,那身後追來的人絕不是什麼好人,殺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要是叫他們追到自己家裡,她娘還有牛角窪的村民們還能有活路嗎?
也不知道弘羽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她一指過去,他就立馬掉轉馬頭,兩人無形中竟然配合地相當默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陸清雨只覺得心肝脾肺腎全都錯位了,一張臉被飛沙走石打得麻痛,都失去知覺了。
此時的她,連神志都有些昏沉,手早就忘了抓住弘羽的衣襟,幸好弘羽一隻手攬著她始終沒鬆開,她才不至於被甩下馬車。
只是經過這麼一番狂奔,他們的馬車明顯快散架了。
駕車的馬大口噴著白氣,速度越來越慢,顯然已經體力不支。
後面的人馬層層圍了上來,弘羽把陸清雨往懷裡攬了攬。
陸清雨緊張地抓著他的胳膊,眼睛盯著那一個個戴著寬檐斗笠、一身黑衣黑褲的黑衣人,驚慌不定。
足有十來個人,弘羽怎麼對付得了?她今晚怕是小命交代在這兒了。
「背叛主人者,殺無赦!」為首一個黑衣人陰森森從牙縫裡吐出這句話,晃了晃手中的鬼頭刀。
昏暗的光線中,刀刃上發出一股瘮人的冷芒。
帶著冷冽殺氣的鬼頭刀當頭劈下來,陸清雨眼睛一閉就往弘羽懷裡鑽,倒不是她矯情,實在是恐懼下的下意識反應。
耳邊叮噹一聲脆響,接著就是一聲慘叫,似乎有重物轟然倒塌。
弘羽的胳膊有力地攬著陸清雨的背,她的臉窩在他的懷裡,堅實溫熱,能清晰地聽見他砰砰有力的心跳聲。
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也不知道響起幾回,直到四周終於恢復岑寂,陸清雨才敢把臉從他的懷裡抬起來。
馬車四周全都是或躺或卧的黑衣人,身上也不見有什麼傷口,更沒聞到刺鼻的血腥氣,只是他們全都一動不動,顯然不是死了就是昏過去。
而弘羽,依然巋然不動,手中悠然握著馬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們,都死了?」見慣死屍的清雨,面對這樣詭異的場景,聲音還是有些乾澀,似乎從嗓子眼兒往外擠出來一樣。
聽見她的聲音,弘羽才把目光從遠方收回,落在她的臉上,柔和得似乎沁出水來。
唇角微微上揚,他默默地看著清雨,殷紅的唇瓣開合了幾下,在陸清雨詫異又期待的注視中,終是吐出兩個字,「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