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我保護你
義莊是個邪乎的地方,如今又發生了此等怪事,紅衣女子如此蛇蠍的人,也有些怕了。眼看著還有五六個能戰鬥的黑衣人圍在她身邊,她一跺腳,丟下棺材里的陸清雨,面色驚慌地逃了。
四周依然寂靜無聲,只有大門內的停屍房裡傳來烈火燃燒的畢畢剝剝聲。
陸清雨望望頭頂漆黑的天,伸手扶住了棺材幫。就算有鬼,那也是救了她命的鬼,她怕個什麼勁兒?
從棺材里爬出來,她四處亂看了一通,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就不顧一切跌跌撞撞跑向停屍房,她要打開門,救出劉老爹和老張頭。
門上了鎖,銅芯的鐵鎖。
她不會開鎖,只能撞門。
兩扇破舊的木門,在平日里看著也是風雨飄搖的,可誰知道她那纖瘦的小身板撞上去,不僅沒有開,反而把她的肩頭給頂得一陣劇痛,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張爺爺,老爹,你們,聽見了嗎?」迫不得已,她喊起來,希望裡頭的人聽見之後能幫一把。
裡面的人不知是死是活,一點動靜都沒有。
屋頂上紛紛落下燒焦的粱木,這屋子眼看要不支,陸清雨又急又怕,只得狠下心來又撞去。
她去勢兇猛,已經做好了肩頭被撞破的準備,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一隻大手隔著她的右肩和門扇,卸去了她的力道。
義莊這麼邪乎的地方,還有旁人?
她驚懼之下猛然抬頭,就見一張俊逸冷傲的臉正看著她。
眉目如畫,鼻樑高挺,薄唇輕抿,熊熊烈火中,宛若天人之姿,不是她家弘羽又是誰?
「你怎麼來了?」萬萬沒想到他這時候能趕來,對清雨來說不啻一個大救星!
弘羽只張張嘴,卻沒說出什麼。
清雨也不計較,趕緊告訴他,「快點把門撞開,裡頭有人。」
弘羽聽話地照做,到底是個男人,一腳就把門給踹開,沒等清雨說什麼,人已是邁進去,一手一個把劉老爹和老張頭連椅子都給提溜出來,扔在院子里。
見陸清雨還愣在烈火燃燒的門口兀自目瞪口呆看著他,弘羽回身一把撈過她,奔向院子里。
身後,燒穿的橫樑轟然落下,濺起一地的灰塵和火焰。
陸清雨一陣后怕,只覺得脊背僵硬,冒出一層冷汗。
烈火烹油,借著風勢,燒得半邊天都紅了。
幸虧義莊遠離村鎮,不然老百姓就遭殃了。
摸過劉老爹和老張頭的脈,見這兩人被煙給熏暈,陸清雨才算放下心來,抹一把額頭的冷汗,忍不住打量起弘羽,才一天沒見,就覺得這人周身的氣度似乎都有些不一樣了。
也是,他是被陸清雨給趕出去的,他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嗎?
「沒想到你勁兒這麼大呀,一手一個都能提著跑?」陸清雨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沒話找話。
弘羽卻一聲不吭,只靜靜地盯著她的臉。
陸清雨下意識拿手蹭了蹭臉,一晚上又是驚又是嚇,煙熏火燎的,估計這張臉都不能看了。
只是她放下手之後,就發現弘羽的嘴角竟然抽了抽。
陸清雨看得一個愣神,不明所以,「你想說什麼?」
話音未落,他忽然抬起手來,大拇指撫上她的腮,輕輕揉了揉。
陸清雨後知后覺反應過來,才明白弘羽這是在給她擦灰呢。
受了驚嚇的她,此時能被人關心著,即使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她也覺得暖暖的。
「幸虧你來,不然今夜他們兩個……」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瞪圓了眼,看著弘羽,「對了,你怎麼會來?」
而且在危急關頭出現,救了他們!
弘羽沒吭聲,只怔怔地望著她,像是聽不懂。
陸清雨不由泄氣,「算了,問你也問不出什麼來,咱們趕緊回家吧。」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別再節外生枝了。
他們找了一輛拉屍的平板車,把老張頭和劉老爹放上去,兩個人一個拉一個推走出義莊大門。
在大門口,弘羽忽然停下,回頭看著陸清雨。
陸清雨不解,「怎麼不走了?」
弘羽看看她,再瞅瞅平板車,燦若星辰般的眸子里情緒一閃而過。
陸清雨忽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你是讓我坐上去?不用,我能走,你拉著兩個人已經夠累了」。
昨夜才把他攆出去,她怎麼好意思再讓他拉著?
弘羽卻固執地站那裡,就是不邁步。
陸清雨看看四周黑洞洞的野地,也不敢再拖延,只得爬上去坐在車上,道,「好了,趕緊離開這兒。」
弘羽這才轉過頭去,肩上掛著繩袢,埋頭往前拉。
平板車上三個人,三四百斤的重量,就算弘羽年輕力壯,也夠他拉的。
陸清雨莫名有些心疼,走了一二里地之後,瞧見東方漸漸泛白,心裡放鬆了些,出言勸他,「放我下來吧,我還能幫你推推……」
弘羽充耳不聞,依然埋頭呼呼往前趕。
陸清雨無法,怕自己跳下來他又不走,白耽擱時辰,只得坐在上面。
走了一陣,她忍不住問他,「這一天你在哪裡待著?晚上一直跟著我的嗎?」
弘羽轉過頭來看看她,沒說話,他也說不了什麼。
清雨嘆一口氣,目光落在他高大瘦削的背上。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坐在車上,一個埋頭往前拉,天未破曉就回到村裡。
牛角窪村位於一座不知名山頭的山腳下,村裡人世代狩獵、耕種,過著貧苦的日子。
天剛蒙蒙亮就有人起來了,未免別人看見,他們趕緊回到家裡,先把老張頭送到劉老爹家,陸清雨又給兩人擦洗了臉,餵了水,這才跟弘羽回家。
鄭氏沒起來,她悄沒聲地和弘羽回灶屋裡,兩個人相對無言。
如今紅衣女子知道陸清雨就是救回弘羽的人,遲早會找上門的,若是沒有弘羽在,她們母女還不是任人宰割?今晚那恐怖的「鐵釘炒肉」她沒用上,誰知下次會不會體會到?
那些人喪心病狂,他們平頭老百姓怎能斗得過?
所以,陸清雨不知怎麼跟弘羽張嘴,前夜說過的話歷歷在目,她沒法求他留下。
「你,要不要歇歇?」見他一聲不吭,她只好打破無形的尷尬。
弘羽卻搖搖頭,目光透過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後的院子。
陸清雨心頭一驚,莫非他要走?
下意識地,她抓住那扇破舊的木門,不知道該不該關!
「我,保護你!」弘羽見她這個樣子,唇角忽然翹起,殷紅的薄唇里吐出三個字。
陸清雨一下子懵了。
這傢伙,能猜得到她的意思了?
他竟然能說一句話,這簡直是鐵樹開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