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125,一雪前恥
「老實點!」一個持刀的劊子手,抬腳踢了下裴興盛。
裴興盛連哼一聲也不敢哼,果真閉了口,只敢怒目而視看向林伯勇。
他被關了這麼多天,牢房裡的衙役們,對他不是打,便是罵,沒有一天間斷過。
他哪裡還敢囂張?
「老夫想送他一程,有些單獨的話,想同裴大人說一說,幾位,行個方便吧?」林伯勇看了眼左右兩個光著膀子,腰間圍著紅腰帶,手裡提著大刀的劊子手,拱手微笑。
「林將軍請便,讓他多活一會兒,您可真是大善人,要是我們草民,早一刀砍了完事。」一個劊子手哈哈笑了笑。
他招手叫過另一個劊子手,兩人退到幾十步遠的地方去了。
監督此次斬首任務的,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有把柄在楚譽的手裡,怕楚譽怕得像孫子,看到楚譽的岳父來了,拍著馬屁問了一聲好,馬上閃開了。
林伯勇得到自由之後,正德帝對林伯勇刮目相看不說,林伯勇又收了個親王女婿,誰敢惹他?
所以林伯勇來「看看」昔日的仇人裴興盛,他們還是識趣的行個方便好了。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是?
斷頭台上,沒有其他人,只有這對昔日的對手。
林伯勇站著,裴興盛跪著。
秋日正午的大太陽照下來,站在斷頭台附近的人們,個個感到炎熱難耐,但是,裴興盛卻感到,有一絲涼意襲來,令他從頭冷到腳板心。
那絲涼意,是從林伯勇的雙眼裡射出來的。
人們傳說,林伯勇提刀上戰場時,雙眼似狼,敵人見了,未戰先膽怯。但他退去鎧甲,穿上便裝,卻又是個溫文爾雅的書生。
殺敵與不殺敵時,完全是兩個人的樣子。
裴興盛現在,看到的便是林伯勇殺敵時的樣子。
書生的臉,卻生了一雙狼的眼睛。
令人不寒而慄。
「沒殺你,是老夫今生犯的最大的錯!」裴興盛咬牙冷笑。
「跟你這種人結兒女親家,是老夫犯的最大的錯!」林伯勇冷笑,「看著你如今的慘樣,老夫覺得,女兒沒有白生!」
「……」
「她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兒家,她替她自己報了仇,她給林家報了仇!」
「……」
「你兒子,你,都不是她的對手!你們居然輸給了一個小小的女子,真是可笑啊,可笑!」
裴興盛的臉色一變,「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兒子輸在了你女兒手裡?」
「因為……」林伯勇俯下身,看著這個永遠都不會蹦噠了階下囚,冷冷一笑,「她沒死!」
林婉音沒死?怎麼可能?
「你胡說什麼?」裴興盛口裡這麼說著,但身子不禁一抖。
因為他心中是恐懼的。
他想起了林婉音被自己夫人罰的時候,嚷出的一句誓言:「不出三年,裴家必會滅亡!」
沒有三年,一年都不到,裴家就完了。
真是林婉音在報仇嗎?
「我沒有胡說!我有必要騙你這將死之人么?」林伯勇冷冷一笑,袖子一晃,一柄刀尖雪亮的剪刀現於掌心。
太陽光照著剪刀尖上,那耀眼的光,刺得裴興盛的眼睛陡然一疼。
「你想幹什麼?」裴興盛冷笑,「老夫雖然被判有罪,但是,豈是你想殺便殺的?」
劊子手一刀,讓人能死得痛快,但是林伯勇殺他,就不會讓他死得痛快了。
裴興盛看到林伯勇手裡的剪刀時,驚得脊背一涼。
林伯勇冷笑,「你還不知道吧?裴興盛,這大齊的天,變了。」
「什麼意思?」裴興盛一直被關在牢里,並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皇上不行了,現在是太子監國,我女婿是攝政王,我想怎麼處置你,誰敢說個不字?」
「你仗勢欺人!你持權行兇!」裴興盛叫嚷起來。
林伯勇冷笑,「我持權行兇了又怎樣?我就這麼做了!你不服么?」
「……」
「當初,你們裴家,仗著太妃當權,安王當權,皇上寵幸時,是不是從不將我林家放在眼裡?」
「……」
「你們家想虐殺我女兒,就虐殺我女兒!怎麼,不允許風水輪流轉了?天下的便宜事,就只許你家占著么?臉呢?」
裴興盛被罵得啞口無言。
林伯勇忽然伸手,去擒裴興盛的下巴。
將裴興盛的下巴掰開后,林伯勇飛快抓起他的舌頭,右手以閃電的速度,剪掉了裴興盛的舌頭。
疼得裴興盛一聲慘叫。
看台下方,有真心替林家報不平的,有看熱鬧的,有裴家的仇家,有早就對裴家不滿的人,看見林伯勇走來時,個個都興奮起來。
又見林伯勇亮出了剪子,更是狂喜得很。
「好啊!剪得好啊!」
「林將軍好樣的!」
「剪得好!就該這麼以牙還牙!」
「就該這麼做!」
「霸氣,林將軍威武!」
「吼吼吼——,好好好,好啊——」
「林將軍,將舌頭丟下來,讓我們大傢伙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裴興盛心中那個氣啊,這些人,就這麼希望他死?他被林伯勇剪了舌頭,圍觀的人,居然叫好?
可舌頭沒了,他罵不出來。
林伯勇嫌棄地將他的舌頭一扔。
啪——
斷舌扔到斷頭台下去了,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野狗來,將那斷舌飛快叨走了。
人們又是一陣歡呼。
「林將軍,還有姓裴的眼睛!你可別忘記了!他們裴家還挖了林大小姐的眼睛,那筆賬你可不要漏掉了啊!快挖了他的眼,替林大小姐報仇啊!」
「對,報仇!以牙還牙的報仇,叫他們下輩子老實做人!」
「叫那些做惡的人看看,這便是肆意欺負老實人的下場!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這把剪子,是你們裴家,當初剪我女兒舌頭,挖她雙眼的剪子,裴興盛,這滋味可好?」林伯勇俯下身,看著疼得身子都扭曲了的裴興盛,冷冷一笑,「你可真是個懦夫,我女兒被人剪掉舌頭的時候,可沒有嚇得發抖,你抖什麼呢?你還是個男人嗎?」
裴興盛的舌頭沒了,說不了話,只能用驚惶和憤怒的眼神,看著林伯勇。
他擔心林伯勇,真的會挖他的雙眼,讓他生不如死。
林伯勇呢,慢悠悠地挽了下袖子,「想知道,我女兒的事?」他看著裴興盛的雙眼,冷冷笑著,「她現在,是譽親王妃,你,見了她,也得跪拜問安!」
譽親王妃?
是玉嬌?
原來是那個丫頭?
裴興盛更加驚惶了,原來……
原來那小丫頭一直跟裴府做對,將裴府攪得天翻地覆的原因是,她是林婉音?
不對,林婉音明明被燒成了一堆灰,怎可能還活著?
還活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林伯勇一定是在故意嚇他!
「不相信?」林伯勇繼續冷笑,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低說道,「她的確是死了,但是呢,她的靈魂活在了另一人的身上,因為她是冤死的,她發著毒誓而死,她死不瞑目!老天憐憫她,讓她重活一世,給自己報仇,來讓你們裴家,全都下地獄!」
奪舍!
裴興盛明白了!
世間有這個傳說,沒想到,林伯勇的女兒,也會這麼重生!
「裴興盛!你那做惡多端的夫人和兒子已經死了多天了,你還不去陪他們么?他們想你可想得厲害呀!」林伯勇繼續冷笑,「你下輩子,想幹什麼宏圖大業時,別踩著他人的白骨上位,否則,那屈死之人,會永生永世不會放過你!」
林伯勇抬手,高舉剪子朝裴興盛的雙眼裡狠狠刺去。
他咬牙冷笑,「我女兒前世怎麼死,我要你怎麼死!剛才是剪舌頭,現在,挖眼!」
又是一聲慘叫,裴興盛的眼睛被挖了。
疼得裴興盛的身子,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他說不了話,斷舌的口裡,發著一聲一聲的慘叫。
可沒人憐憫他。
林伯勇扔了剪子,從袖中抽出帕子,慢悠悠地擦著手。
他用嘲諷的眼神,看著這個階下囚,冷笑道,「你還知道疼?那麼下輩子,別再干欺負人的事,這是給你的教訓!」
裴家已經落敗,平時仗著自己的勢力地位,在京城裡橫行霸道了多年,早已讓人們忍受夠了。
這會兒林伯勇前來報仇,沒人反對,反而是叫好聲不斷。
林伯勇冷冷地看了裴興盛一眼,拂了下袖子,轉身揚長而去。
……
慎刑司。
裴元綉和裴元昌二人,被關在一起。
兩人都挨了二十板子,疼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慎刑司,雖然是皇宮一角的屋子,但因為是關宮裡犯人的地方,條件並不比大理寺或順天府牢房的條件要好。
屋子窄小不說,屋子牆壁上掛著的刑具,被夕陽的陽光一照,透著一股子森森的寒意。
「哥,我們怎麼辦?」裴元綉絕望地看了眼四周,問著裴元昌。
她聽說過慎刑司罰人的手段。
什麼夾十指,什麼坐老虎凳子,什麼踩火石,什麼鐵鉤穿琵琶骨……
不管哪一件,想起都讓人不寒而慄。
不,看到那些沾著乾涸血漬的刑具,就渾身發涼。
打了她二十板子,已疼得她生不如死了,她哪裡受得了其他的懲罰?
「我們不該瞞著左青玄的事,如果再來人,就揭發他!」裴元昌咬了咬牙,說道。
進宮之前,左青玄找到他們兄妹二人,警告說,如果他們敢泄露他的一個字去,會要整個裴家二房的人,不得好死。
千里殺一人,可是左家的看門本事。
他們害怕當知府的父親忽然死了,他們就會丟了知府公子小姐的身份。
而這個世道,最看重的便是身份。
「哥,你供出他來,他會不會殺了父親?」裴元綉驚惶問道。
不等裴元昌回答,有人打斷他們的說話聲。
「即便是沒有人殺他,他也活不久了。」蘭秀的聲音,在屋子的門口,忽然響起。
沒一會兒,有腳步聲走進屋中來。
除了蘭秀,還有一個侍女模樣的人,——玉嬌的侍女,霜月。
聽到蘭秀的話,兄妹二人驚得臉色大變,「你……你說什麼?」
蘭秀走到他們的面前,冷冷一笑,「你們的父親,被判了斬立決,朝中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地趕去執行了。」
「……」
「要是他們的馬兒跑得快,明天一大早,裴知府的人頭,就會被送來京城。」
「……」
「你們還是操心操心你們自己吧,他已經沒有活的資格了。」
裴元綉又驚又嚇,「他犯了什麼事,為什麼被判斬立決?」
她和哥哥還等著父親來救他們呢,父親一死,他們哪裡活得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蘭秀冷笑,「你毒殺皇上,這犯的可是誅九族的罪!」
「我沒有毒殺皇上,你們冤枉我!」裴元綉想到投毒一事,氣得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嚷叫起來,「是玉嬌,是她下的毒!她以權欺人!」
「欺負你了又怎樣?」霜月冷笑,「你們先挑事,就不准我們王妃反擊?你們想下毒陷害她,她不過是使了一招反間計先下手為強而已。」
「……」
「怎麼?敢挑事,不敢承認後果?膽兒呢?你們有本事害人,怎麼沒膽子承認?嗯?」
「呸,真叫人瞧不起!」霜月嘲諷一笑,「哦,對了,你不要以為,你爹做的那些事,別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安王勾結?試圖謀反?這些,夠他死個十回八回了吧?」
裴元綉不敢說話了。
霜月又道,「還有,你們來了京城,幹了哪些好事,當我們王不知道?」
「……」
「她忙著要出嫁,才沒殺你們!我們王爺也說,大婚前不宜殺人。所以,才讓你們多活了幾天,你們卻以為我們王爺和王妃是傻子,毫不知情?」
「……」
「挑唆林世安的二女兒林芷蘭勾引我們笙少爺,裴元綉,是不是你乾的?挑唆太妃對王妃下手,是不是你裴元綉裴元昌乾的?」
「……」
「准許你們殺人壞事,就不許他人反擊?你們裴家大房二房的臉,怎麼都這麼大?」
兄妹二人不敢接話,想不到,玉嬌和楚譽,全都知道?
「霜月,跟他們廢話做什麼?皇後娘娘有令,讓他們早些上路,早些投胎做人!來人,進來!」蘭秀看向門口處,厲聲喊了一聲。
「是,蘭姑姑。」四個大太監,手裡捧著白綾,走了進來。
白綾?
這是叫他們上吊?
裴元綉嚇得臉色死白,驚惶嚷道,「是左青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教唆的,不關我們兄妹的事!你們別殺我們,我告訴你們,左青玄在哪兒。」
蘭秀冷笑,「左青玄是主謀,你們是幫凶,是從犯,一樣得受罰!」
霜月也冷笑道,「裴元綉,你的舉報,對我們沒有用處。我們早就知道,會是左青玄在壞事。」
「……」
「他為人狡猾,你以為,他會老實的呆在一個地方?」
「……」
「放心,我們王爺不會放過他,所以不需要你的舉報!」
裴元綉和裴元昌,心底徹底一涼。
……
這一天,京城的天,說變就變了。
一早還是艷陽高照,午後,就颳起了大風,天一下子就陰了。
當然,變的還有另外一個「天」。
曾經權勢滔天的裴家長房和二房,徹底從世上消失了。
象徵齊國「天」的正德帝,倒下了。
皇宮中的氣氛,也明顯的變了。
那些平時受寵,趾高氣揚的宮妃們,嚇得一個個再不敢高聲喧嘩。
紛紛跑去坤寧宮,向李皇后討好。
真正應了那句老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空有一個皇後身份的李皇后,從此權傾天下。
開始一雪她的前恥。
她大刀闊斧的對宮中之人進行裁決,凡是正德帝的人,全被她趕的趕,罰的罰。
她要活成自己,她不想再被正德帝左右。
二十五年後,她終於可以活成一個「人」!
李皇后看著趨炎附勢,走來的一撥又一撥的人,心中冷笑著,他們,能幫她回到過去嗎?
能還她失去的二十五年的年華嗎?
能還她心中那個男人嗎?
他們不能!
李皇后對蘭秀道,「從現在起,我誰也不見!」
她的聲音中,透著滄桑凄涼。
「是,娘娘。」蘭秀知道她心情不好了,將前來「問好」的人,全都打發了。
李皇后不想見的,是那些虛情假意討好的人,有一個人,即便她厭惡到骨子裡,她也要去見的。
宮中燃起燭火時,她帶著蘭秀去了正德帝住的乾寧宮。
她要去會一會,那個再也猖狂不了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