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一條窗隙
平日里姜小妹靦腆含羞,有外人在場時,紅著臉連話都說不出。
但是此刻在家中,面前只有母親,她卻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遇事沉著,眼神不喜不憂,頗有一分女皇主國的風采。
聽了女兒冷靜的分析,姜屠戶老婆也感覺有道理。
一個劊子手,只能靠砍頭拿提成,偶爾發個橫財,就大手大腳亂花,哪懂得長久持家之道。
想到這裡,她又伸頭看看窗外。
姜屠戶在樓下看珠子遠去的背影,氣得吹鬍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那把鋒利的斬骨刀,突然被他一下剁進了肉案子。
肉案一晃,邊上一大塊狗肉滾落在地,姜屠戶又是一腳跺在狗肉上。
看看平靜似水的女兒,對比一下暴躁如牛的姜屠戶,姜屠戶老婆心說:老娘問心無愧,這殺豬屠狗的貨,女兒明明是他親生的!
想到這裡,她又拿起繡花針,在頭髮上蹭蹭,用心給女兒綉肚兜兜。
許掌柜經營當鋪多年,生意興隆,也算是彭州府的一個大官人。
自家女兒嫁過去,就一定要把許掌柜伺候好了,這樣不但女兒能享福,老薑家也能沾沾光。
所以洞房花燭夜的肚兜,必須繡得有情趣一些,不能敗了他的興緻。
……
段初一進家門,打眼就看到坐在一攤豬肉中間的珠子。
她正用一大盆水清洗豬肉,嘴角口水隱現,臉上幸福洋溢。
「你這個小吃貨,竟然都不怕水涼,就不能燒點熱水再洗,回頭小手生了凍瘡,可別跟我哭。」段初說著,放下了酒罈和食盒。
珠子閉眼抽抽鼻子,再睜開時就是兩眼放光。
她急忙忙站起來幾步走到食盒前,伸手打開一看,有梅菜扣肉有蔥爆腰花,有半條羊腿有整隻燒雞,還有醋溜白菜和紅油黃瓜。
這六道文家出品的菜肴,豈是尋常百姓家的吃食可比!
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珠子食指大動,趁著菜還溫熱,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
「你這獃子,這次也算有良心,出去赴宴,還能知道給我帶美食回來!」珠子嘴裡咬著那根羊腿,一邊吃一邊美滋滋對段初說。
段初笑笑,撕開酒罈封口,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你為了給我打包,竟然自己沒有吃飽?快,一起吃,這次菜多,咱又不缺肉不缺錢,你放開使勁吃。」珠子揮著羊腿骨說道。
段初沒有多說,喝一口酒,又把新戶帖遞給珠子。
瀏覽一遍戶帖,珠子哼了一聲。
因為上面沒有寫她的年齡,而且段家舊的戶帖,也沒有收回去。
段初看珠子拿到新戶帖,沒有喜色反而冷哼,就問怎麼了。
「這肯定是老魏那條老狐狸,留的後手,假如以後我身份暴露,他就借口說戶帖是偽造的,把自己推的一乾二淨。」珠子心想。
心裡這麼想,不過珠子嘴上沒說,撒謊說剛剛咬到舌頭了。
段初也沒有多想,把新戶帖寶貝般收起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珠子別看人嬌小,飯量可不小,段初吃好喝好她還沒住口,風捲雲殘,把六道菜吃個乾淨。
看到珠子這麼能吃,段初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跟餓死鬼一樣!」他說。
珠子砸著嘴,還在回味無窮,聽到段初的話,脫口而出道:「你還別嫌我能吃!要是你被關在棺材里大半年,你比我還能吃!」
這句話一出口,珠子就後悔了。
不過段初並沒有追問的意思,笑笑開始收拾碗筷。
珠子反而有點疑惑了,站到段初面前,讓段初睜大眼睛仔細看自己。
「獃子,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把我關進了棺材,我在棺材里大半年,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段初搖搖頭,表示不想知道。
「你是我見過所有人裡面,好奇心最輕的一個!」珠子說。
「好奇害死貓,不該打聽的,我懶得打聽……再說了,就算我不問,以後你也會自己說出來,不服氣咱們就打個賭。」段初說。
珠子搖了搖頭:「我不跟你賭!現在我才發現,你這個人並不傻!」
「你不要黃有年的金子,並不是你不想要,而是因為你知道回來后,文朝天不會虧待你!」
「而且就算我不說袁老余是老鱉成精,你也有本事看穿他的真身!」
珠子說到這裡,揪住了段初一隻耳朵,逼問道:「我說的對不對!」
段初沒有回答,只是打個哈欠。
「吃也吃了,你來收拾吧,我先睡會,晚上還要去城外的棺材鋪。」
一聽說又要去棺材鋪,珠子就有點不開心了。
她是怕陰老闆真能找到,洗掉她臉上黑漆的東西。
「陰老闆不是說,讓咱們三天之後再去嘛,這還不到三天呢。」珠子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
「姓陰的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未必能找到洗漆的東西,他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好打開那口古怪的棺材,放走裡面藏著的東西。」
段初說到這裡,做了一個擒拿的姿勢。
「今晚我就要趁他沒有防備,提前去看看,棺材里到底有什麼古怪玩意!只要他敢養屍,我就把他抓起來,送給文大人處置!」
聽了段初的分析,珠子至少不害怕了。
陰老闆沒有洗漆的東西最好!
至於段初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傻,那也是無所謂。
反正這個獃子,並沒有害自己的心思。
想到這裡,珠子反而躍躍欲試,非要跟著段初一起去。
因為她的好奇心,實在太強了。
段初借著酒勁,上床睡覺去了,珠子收拾好之後,也眯了一會。
珠子睡得很淺,天擦黑段初的腳步聲一響,她就爬起來了。
段初領教過她的厲害,怕不帶她她又縱火燒房子,只能帶著她。
兩人步行來到了城門口。
這時城門還沒有關閉,守門兵丁盤問兩句,就放兩個人出了城。
兩人出城趁著夜色,悄悄來到棺材鋪後面工坊窗口處。
為了透氣,窗戶閃著一條縫,段初和珠子兩人,兩顆腦袋一上一下,眼睛湊近窗縫往裡看。
工坊里其他的棺材,包括板材和工具都被清空了。
只剩下那具還插著短鋸的棺材,黑漆漆的,在白燭下閃著幽光。
空曠工坊里只有一人。
兩人身後的曠野里,又不時傳來夜行小動物,窸窸窣窣的聲音。
到處都透著陰氣森森的意味,珠子連忙緊緊挨著段初。
陰老闆就站在棺材旁邊。
這時他拿出一塊黑布系在口鼻上,一隻腳蹬著棺材,兩手抓住短鋸,用盡全身力氣往外扥。
咔嚓一聲短鋸被拉出,陰老闆帶著慣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沒等他站起來,一道黑氣就從棺材里猛烈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