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奸
我做了許多亂七八糟沒有結局的夢,當然,夢都是沒有結局的,我只覺得手腳無法動彈,拚命想醒卻醒不過來。
眼皮終於睜開,我發現我的手腳真的動彈不得,後腦和腰背都疼,更不要說傷口了。
「大人醒了?」一個偏陰柔的聲音響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我困惑地搜尋聲音來源,動作異乎尋常的遲鈍。
一張臉模模糊糊地映進我眼中,一張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扔進人堆里也很難找到的臉,帶著書卷氣,神情木訥,害羞地微笑著,眼中閃著友好的光芒,如果在現代,就十分襯一副老式眼鏡。
想起來了。
羅耀祖,那個書生,我給錦楓和小綠請的家教。
「錦楓呢?」我想起這樣的問題,而有些驚慌。
「放心,大人。姚公子的弟弟,我們不會輕易殺死的。」這個羅耀祖繼續友好的微笑著,「就連大人您,一時半會也不會死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
「大人如此聰明的人,難道不明白?」
原來梁王早就想著要安插個人到我這裡,想得不可謂不深遠,代價不可謂不大,我想起他還陪侍過張青蓮,打了個寒顫。
「你容貌如此不出眾,居然會派你來。」
羅耀祖微笑著,笑容里有對自己的深深的滿意。「世間美於姿容者何眾,我若只是一味妖姿媚態,大人自己就是個美人,府上那麼多美貌童子,也未必能看上我。但突然看到個木訥無用的書生,大人沒怎麼嘗過,一時會好奇也難說。又因為我貌丑無趣,大人試過一次便無興緻了,我這等人,自然也不必提防,扔在那裡便可。我自能方便行事……大人,我這番作為,難道不能成事么?」
我啞口無言,不錯,不但張青蓮上了勾,連我解散他的後宮時,也獨把與眾不同,又貌似懦弱老實的此人留了下來。
羅耀祖笑著把我提起來,縛到自己背上,我渾身軟得好像泡過水的油條,心裡有點惱火,問:「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毒?」
「不是毒,是我的『酥麻十二』,意思是服下之後十二天內都會動彈不得。」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又問了一遍。
羅耀祖回頭沖我笑了一下:「我是苗人,是『五毒教』教主,我們那是偏遠小教,大人不知道也是尋常。」
我知道得很,我還知道何鐵手和藍鳳凰!我氣鼓鼓瞪著他不作聲。
羅耀祖大笑著往外走,走過大廳看見橫七豎八躺了不少被迷倒的丫環小廝,都還沒醒,估計紅鳳她們也都著了道了。
「你待如何?」我突然警惕,問他。
羅耀祖仍然笑著:「我帶大人去避避風頭。等殿下把城攻下來,再把大人放出來。梁王殿下這次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標的所指就是大人您,所以大人您對殿下來說可是很重要,萬一這兵荒馬亂的,一不小心有個閃失如何是好?殿下還打算等攻下京師后當眾公布您的幾十條罪行,什麼『穢亂宮廷』,『把持朝政』什麼的,最後浩浩蕩蕩把您給斬了。皇上年幼,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攝政了。」
我無語,原來梁王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直不大想殺我,看來我對他只是道具,他認為自己的主要敵人還是清流和外戚。
外頭天已經快要亮了,羅耀祖背著我從屋頂上跳出去,我想到這一去他們肯定要宣布我畏罪潛逃,朝野又要慌亂一陣子,不禁很是鬱悶,但一時也無法可想。
不料羅耀祖繞到後面柴房,開始尋覓柴火等物,四處堆起來,我覺得不對,說:「你要幹什麼?」
羅耀祖笑道:「留著這些人,豈不是讓人知道大人是被擄走的?咱們還是放把火來得乾淨,這樣大家就會認為是大人逃走時放的。」
我大驚:「我這些下人與你有什麼仇怨,你要一下子害那麼多人!」
羅耀祖笑:「有什麼仇不仇怨,無不無辜,可笑張青蓮大人會說出這麼愚鈍幼稚的話!」
我知道此刻我什麼都做不了,只好軟語求他:「你把錦楓和紅鳳弄出來一起帶走吧?」
羅耀祖說:「姚公子的弟弟我們有人來接他走了。至於你那通房丫頭——哈哈,想不到你還有情有義!」
我待再懇求他,羅耀祖卻突然伸指點了我的啞穴。他把我放到外牆一處燒不到的地方,自己轉身跑回府中。
我心裡升起點希望,又企圖挪動一下躲起來,但這迷藥很是霸道,完全動彈不得。
沒多久,羅耀祖回來了,背了一個好大的袋子,我充滿希望地看著,結果他說:「放心吧,大人,你庫房能拿的金銀細軟我都帶了,我們那裡是窮疆僻壤,正好拿去給叫眾兄弟貼補貼補。」頓了頓,又沖我笑道:「大人搜刮的民脂民膏還真不少啊。」
我差點被他氣暈過去。
羅耀祖背著我和袋子七拐八拐,穿到南城的平民區,甚至到了靠近城門那邊一片貧民窟,這裡臭氣衝天,毫無章法的胡亂蓋了好些木板房,羅耀祖溜到其中隱蔽的一間,推門進去。
他把我放到又臟又臭的炕上,自己進了隔壁的門,不一會兒,打扮得乾乾淨淨,穿著錦衣出來了。
說實話,真是人靠衣裝,這麼一打扮,雖然他還是容貌平凡,卻頗有幾分風采,不假裝木訥,又多了種顧盼流轉之姿,與原先炯若兩人。
他走到我面前,得意地說:「大人現在看我如何?」
我正擔心紅鳳他們,又心疼我的錢財,心如刀絞,哪有空欣賞他的衣裳?
他卻在我床邊坐下,盯著我看,還伸手輕輕摸我的臉。我一驚,抬眼瞪著他。
羅耀祖嘆道:「真是美人啊,等你被處決了,我一定要向殿下要你的屍體,把你的臉做成人皮面具……」
我巨寒,又覺哭笑不得。
幸好羅耀祖對男色不象有興趣的樣子,只是笑嘻嘻說:「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大人請自便。」然後便大搖大擺拎著我的錢財去了。
這傢伙肯定去窩贓去了,說不定心裡還想:替梁王做事真是美差啊,還能有這樣的外快。想當年韋小寶去抄別人的家何等快活,我卻這麼衰,被人給抄了!
我在臭烘烘的炕上躺著,一籌莫展,恨得咬牙切齒。又擔心紅鳳他們,又擔心外頭的攻城戰,心中火急火燎。
突然我視線直對著的破木板擋著的窗格一動,我以為是幻覺,突然又一動,木板被推開了,探進一個腦袋來,卻是久違的原慶雲。
我發現自己第一次這麼高興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