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開始談公事了

終於開始談公事了

「但是我也沒打算一直這麼過下去。」

錦梓這麼說的時候,我突然心中一陣無由的歡喜。

心情好起來了。

錦梓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不會一直這樣下去,不會一路覓著封王封侯,把心思和朝夕都費在廟堂朝政,明波暗潮之中,不會讓他明亮清冷的雙眼被這些東西所玷污,到有朝一日青絲換了白髮,變成一個臉上每個皺紋里都堆著老謀深算的權臣。

我喜歡意氣飛揚的錦梓,不喜歡像我一樣深諳人間無奈的錦梓。

我不喜歡他被什麼東西綁住。

也不喜歡他日漸強橫,日漸大男子主義,把我當成一個女人,尤其是那個時代的女人看待。

不過,我也沒問錦梓他的打算,是不是打算以後一起退隱,泛舟五湖。

但是我的心情好了,彷彿一直在猜測情人心思的少女,突然得到了一句明確的暗示。

雖然不至於說整個世界都明亮了那麼誇張的感覺,但確實很多陰影都一掃而空。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甚至傻乎乎地設想了很多以後的生活,還夢到錦梓偷偷來找我。

第二天晚上,我決定可以暫時把感情問題放一放了。

快要到地頭了,公務將是最重要的問題,畢竟是國家生死存亡的事情。

所以,晚上我主動去找錦梓。

錦梓的帥營也很樸素,比我的大,也比我的冷。

我跟他說我來找他商量公事。

錦梓似乎有點驚訝,而且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我。

小皇帝在旁邊打坐。

這孩子最近跟錦梓走得很近。

「明後天就到了。」我說。

「嗯。」

「錦梓你有什麼打算?」

「你不用擔心。」

「不是擔不擔心的問題,你有什麼打算我們也好商量一下。」

「因地制宜,一邊談判,一邊準備偷襲。」

我吃了一驚,錦梓還真彪悍,原來他根本就不打算和談,而是打算動手。

「如果和談能成功呢?你先動手豈不致國家於險境?」

我不是反對錦梓的決定,但是也不能忽略各種可能性。

小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一言不發聽我們倆說著。

「我國剛剛發生了內亂,邵青也戰死了,實力大減,對方士氣正盛,統率是有名的左賢王沮渠摩納,據說素來善戰,決不會輕易罷手,說不定打著跟我一樣的主意。就算肯休兵,定是要我們割地納貢和親,這些條件,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是沒法子接受的。即便我肯接受,你回到京中,別人會怎麼說你?民間會不會說你是國賊?大臣會不會攻擊你?百年以後,史書上要怎麼寫你?」

「就算你不在乎,願意擔著罵名,每年納貢的玉帛金銀必不會少,這麼重負擔,國家如何卧薪嘗膽?你以後天天要如何操勞費心?我不想看到這種情形。」

我怔住了,望著他。

錦梓很少一氣說這麼多話,我幾乎第一次聽到他這麼說,把他的心說得清清楚楚。

他的話很合理,有為公,有更多為我著想的私心。

我在擔心這擔心那的時候,錦梓也在暗暗擔心著吧?為我操著心。

而且,他也同樣不希望國家社稷公事占著我大部分心思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一向太自私。

我對錦梓不公平。

回頭來想錦梓的決定,雖然太過鋒銳太過冒險,卻可能真的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我的為人,其實很多時候是寧可退讓一步的,尤其是不止關係到我自己的時候。我想過即使對方要求多,只要不是超過我的底線,先求和,圖緩一口氣,再慢慢積蓄力量復仇。這是我的風格。

錦梓同我是不一樣的。

他掌中劍比我鋒利,他比我年少。還有,他是徹底的男人,不像我有模糊可悲的性別。

當然,真正要決斷大事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哪種才是對的。如果我的法子成功了,我就是勾踐一樣的人物;如果錦梓冒險打贏了,他就是民族英雄。

反之,如果我沒成功,我就是賣國求安的國賊;錦梓如果戰敗,他就是置國家於險境的莽夫。

我們沒有可以看到未來的眼睛,只能豪賭。

賭的不止是自己的命,愛人的命,還有一個國家和萬千百姓生死。

責任壓到肩上,竟是沉重如斯。

我此刻很羨慕那些穿越到真實歷史上的,知道下一步會怎麼樣,好像先知。他們會多麼氣定神閑,早已知道國家興衰,人物生死。

可是現在,即使難,也要作選擇的。

我傾向於同意錦梓。

也許我也覺得自己的路雖然貌似安全,其實更艱險;也許僅僅是直覺;抑或不過是不願意在這時候和錦梓持不同意見。

於是我點頭:「就照你說的做,到了你開始布置,我去和談,為你爭取時間,咱們就分頭行事。」

不料錦梓竟斷然說:「不行。」

我愕然。

「太危險了,叫別人去。」

錦梓又露出他一貫的別人生死與他無關的嘴臉了。

我倒也覺得和別人比起來,確實自己,尤其是自己的愛人重要些,但也不能這麼理直氣壯吧。

「開玩笑,怎麼可以?我才是和談使。你這是教唆我瀆職。」

錦梓不管聽懂沒,就是一副冷然表情,表示你說你的,我不聽。

「此事我決不同意。」我也跟他拗上了。

「你去也可以,我陪你去。」

「不行,三軍統帥,私離其位,成何體統?何況你人都跟我去了,要如何指揮,拔人家營?」

「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赴險?」

我無奈,望著小皇帝,壓低聲音:「皇上還在這裡呢,皇上,您說句公道話。」

小皇帝眼睛里隱藏著很興奮的情緒,好像打算學飛的小鷹,他正色說:「師父,不,姚愛卿留下指揮大局,我跟張愛卿去。」

「什麼?」我一個頭兩個大,連錦梓都鬱悶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您呢?一旦有事我還要分心照顧,萬萬不可以。」

小皇帝一挺胸:「我最近厲害多了,不信問師父!」

我才不要問。

「我扮成你的書童。」

才不要。

不過小皇帝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就再三對錦梓曉以大義,一來要指揮三軍,二來要保護皇上,三來我又有急智又討人喜歡,匈奴雖然是番邦蠻夷,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還是知道的,也從沒有違規的惡名,難道非要砍了我?

最後錦梓勉強被我說服,不過他叫出一個人來,就是那天那個姓焦的年輕護衛。

「焦誠,你陪張大人去。如果張大人有什麼萬一,你就不要回來見我。」錦梓聲音和表情都帶著一種冷酷的威嚴,和他年少的氣質不太符合。

說起來,封建社會的貴族們還是有點奴隸主們罔顧人命的架勢的。

錦梓同學也不例外啊。

「是。」那個娃娃臉侍衛臉上閃著堅貞,「卑職一定誓死保護大人,如有差錯,卑職自己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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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蓮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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