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劉浩然
在楊銘幾人跟蹤何洛的同時，劉浩然跟往常一樣回了家。
變成少年模樣的他，一路上都在窗戶里看自己的倒影，心裡覺得有些荒誕虛幻。
他想，如果可以，自己寧願不這樣。
也許返老還童許多人夢寐以求，但與自己而言，是另一種感覺。
少年的樣貌，讓他回想到從前的那段時光。
還是少年的時候。
也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妻子。
當他下了車，來到自家門前，看著門發獃，猶豫是否開門。
因為他不確定妻子是否還在家裡。
他希望她還在，卻又希望她已經離開。這種矛盾的情緒讓他有些苦惱。
「別在門外發獃了，進來吧。」
屋裡傳來女人的聲音。
劉浩然心頭一震，然後推開了門。
進門后，他看到一個年輕女人——大概二十四五的樣子，金色長發，銀白色眼瞳，系著圍裙，手裡端著一盤熱騰騰的飯菜。
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尖椒魚頭。
看到劉浩然的樣子，女人微微一愣。
沒等他做什麼解釋，女人眉頭緊蹙，抽了抽鼻子，然後眉頭舒展開來，問道：「還是你，昨晚發生了什麼？」
「說來話長。」劉浩然撓頭道，轉身將門關了。
「那就別廢話了。你變成以前的樣子，我是很喜歡的。」年輕女人並沒有表示多少驚訝，掃了劉浩然兩眼。她將魚頭放上飯桌，補充道：「你老了的樣子，實在很難看。」
「額……」劉浩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女人這個話頭。說起來，本以為女人見到自己這個樣子至少會很驚訝，結果只是她多看了自己兩眼。
雖然女人對自己一向如此冷淡，自己也已經習慣，但實在打破自己內心期望。
至少是現在的。
他盯著女人，透過微垂的金色髮絲，看到女人有些疲憊的雙眼。
「你一天沒睡？」劉浩然吃驚地問。
「嗯。你昨晚沒回來，睡不著。」女人解下圍裙，打了個哈欠，「趕緊吃吧，我等會去睡覺。」
說著，自顧自坐在飯桌前，盛了一碗湯。
劉浩然走到她對面，正想坐下，女人卻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頭也不抬道：「坐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劉浩然落了一般的屁股立刻縮回去，然後坐到女人身邊。
女人將盛好的湯放在他面前，然後右手捏住他的下巴，一雙銀白色眸子，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同時鼻子抽動著。
神情像極了森林裡的妖精審視著自己抓捕的獵物。帶著些許滿足和戲弄的意味。
劉浩然看著女人的眼眸，也是這麼覺得。
「樣子是變回去了，但眼睛沒以前好看了。」女人嘴角上揚，鬆開對方的下巴，然後補了一句：「要不挖掉吧？」
劉浩然直接閉上眼睛。
他知道女人真的做得出來。
「行了，逗你的。」女人咯咯笑道，「吃飯，太久沒下廚，生疏了，嘗嘗看。」
劉浩然緩緩睜開眼，女人燦爛的笑臉出現在眼前，銀白色的眸子依舊清澈。
他轉過頭，看著飯桌上的菜：尖椒魚頭，紅燒牛腩，排骨湯。
都是自己喜歡的。
劉浩然有些恍惚，彷彿時間又回到從前的某個時候，那種家庭的溫馨和幸福。
泡影一般。
「趕緊吃，我困得很。」女人打著哈欠道。
劉浩然回過神，端起面前的湯喝了一口。
「有些咸。」他看著女人說。
吃了一口尖椒魚頭，咂吧著嘴道：「魚頭有點腥。」
又嘗了一口牛腩，味同嚼蠟。
「有點……」他看著女人有些惱怒的眼神，說道：「好吃。」
「那你吃完吧。我守著你吃完，然後去睡覺。」女人揉了揉惺忪的眼。
劉浩然欲哭無淚。
但他很開心的將那盤牛腩吃了個乾淨。
女人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站起來。
「我去睡覺。困死我了。」她打著哈欠道。
「等一下吧，」劉浩然抬頭看著她，問：「你昨晚為什麼不走？」
女人身形一怔。
隨後，她轉過頭，捏著劉浩然的臉道：「走不了啊，而且，有你守著我，捨不得走。」
說完，女人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也許是譏諷，也許是惱恨，也許是隱忍。
劉浩然不確定是哪種。
或許都有。
這個笑容，複雜得就像現在他們的關係。
劉浩然凝視著女人的眼睛，開口道：「你應該走的。」
「為什麼？」女人反問。
「檢測中心開始行動了。」劉浩然說，「接下來的日子，也許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不正好，反正我不想走了。」女人撩起自己的金髮，不以為然：「他們行動，也正合我意。」
「我……」
「行了，不想聽你廢話，吃完飯就去刷碗，我要去補覺了。」女人不耐煩道。
她往樓上走去，上樓梯時，又回頭問道：「你現在在學校角色扮演感覺如何？」
劉浩然沒有回答，他舔了舔嘴唇，然後埋頭端起排骨湯喝。
女人咯咯笑著轉身上樓，屋內陷入如往常一樣的死寂。
只有劉浩然端著一碗湯，咕嚕咕嚕喝著。
湯水很咸，很咸。
不知道是女人故意放了很多鹽，還是劉浩然眼中流下的淚水。
夕陽最後的餘暉已經散去，外面霓虹燈的光亮透過窗帘的縫隙照進來，卻被屋內的白光覆蓋。微涼的空氣伴隨一陣風吹進來，捲走燥熱的同時，劉浩然感受到一絲陰冷。
滲入骨髓的陰冷。
令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他抬起頭，透過窗帘的縫隙看向遠方，那裡沒有月亮和繁星，只有顏色逐漸變深的厚厚雲層。
雲層之下，是一個龐大的建築。
三角形的樣子，如同一把尖刀，插入蒼穹。建築頂部，如天上宮闕，浮於雲端。
劉浩然突然笑了。
他咧嘴笑著，笑得渾身顫抖。
笑得悄無聲息。
笑得滿臉都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