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凡事乃總有代價
萬思齊驚天一怒施行家暴,其戰果居然僅僅是讓霍改趴床上哼哼唧唧了一個時辰就香香地睡著了。也不知是弟控大哥那巴掌不給力,還是霍改這賤受皮囊太給力。
第二日便是美好的秋闈之日,考生霍改事不關己地睡到日上三竿。
「嗯哈~」霍改將微微蜷起的身體綳出一個柔韌的弧度,緩緩張開眼,又迅速閉上了。
霍改被嚇得不輕:『萬思齊大清早的跑俺床頭蹲著是想幹嘛?重點是這貨居然還擺出個含情脈脈的表情!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眼睛睜開的方法不對!』
霍改再次睜開眼,只見萬思齊果然一副死面癱的標準表情,頓時安心了。
「大哥,找我有事?」霍改將覆在身上的被衾在床尾蹬作一團,懶洋洋地問道。
萬思齊淡淡地看著他:「這都午時了,聽丫鬟說你還沒醒來,所以我順便過來看看。不必顧忌我,你若還想睡,自睡你的便是。」
霍改心下微訝,往常這傢伙不是一直都嚴令咱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的么?今兒咋這麼好說話。莫不是……想趁著咱睡著干點兒啥偷雞摸狗的事兒?
霍改有心試探,索性將被子又拉了起來,打了個哈欠道:「那我便再睡一會兒了,估計還得要一兩個時辰才醒來,你不必守著。」
「好。」萬思齊點點頭,替霍改掖了被角,便起身出門。
待得門合上,霍改一個翻滾,悄無聲息地下了地。霍改將頭髮草草束好,披上外袍,便出得房門踮手踮腳地跟上了不遠處的萬思齊。
萬思齊一路往飯廳走去,渾然不覺後面還綴著一根小尾巴。
霍改躲在飯廳的柱子旁,才往屋裡瞅了一眼,便登時直了眼——芝麻魚、腰果芹心、油燜鮮蘑、紅燒麒麟肉、鼓板龍蟹、烏龍吐珠、三鮮龍鳳球、八珍蓮花苞、蓮子膳粥、甜辣乾……
霍改默默擦去嘴角的晶瑩:這不都是自己的摯愛們么?難道萬思齊想用錯過飯點這招,給自己上一堂名為「賴床的慘痛代價」的體驗課?狠,太狠了!幸虧小爺為人謹慎、絕頂聰明。
正當霍改對萬思齊這狠絕的教育手段心有餘悸之時,耳邊傳來屋內人的對話。
「老爺,再有一炷香的時間,這菜便要涼了。」
「涼了便撤下去罷。一半個時辰后吩咐廚房再重做一桌。」
「老爺,您早膳就沒用,這會兒該當用午膳了。您是不是先用點兒?」
「無妨,我等小侖起來再一起用膳。」
「是。」
霍改蹲在走廊台階下蹲起,眉頭微蹙:『竟然不是要餓我肚子,而是要陪著我餓肚子么?!』
那丫鬟得了吩咐,便往外走去。
霍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丫鬟進了下人們住的偏房,笑道:「今兒大傢伙兒好運氣,三少還沒醒,那一桌子菜都便宜咱啦!」
一個小丫鬟應和道:「虧得老爺寵三少,凡他的膳食竟都只要那現做的。只要三少一誤飯點兒,咱就跟著沾光。今兒的菜可是格外豐盛,我打那菜上桌就惦記上啦!」
那小丫鬟頓了頓,又疑惑道:「說起來老爺做什麼要置辦這麼一桌,今兒秋闈雖是個大日子,可三少不是沒去么……」
那傳話的丫鬟急忙道:「還不快住嘴,老爺可是發了話的,這幾天,誰要敢提半個跟科考沾邊的字兒,一律罰半個月工錢。」
小丫鬟慌張地往外看了看,才小聲道:「我,我不就是想不明白么……」
「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老爺不就是看三少準備了大半年、臨頭卻沒能考成,怕三少心底下難受,這才又是置辦飯菜,又是禁口的。要我說,以三少那沒心沒肺飛性子,要是能為這難受才真是奇迹呢!」丫鬟嘆息一聲,大有一朵鮮花被牛糞套牢之意。
霍改杵在外頭,愣了半晌,繼而扯了半邊唇角,露出個要笑不笑的表情:秋闈罷考,爺心底本來半點兒難受沒有的,被這丫鬟一說,反倒難受起來了。
於是小心眼的霍改決定禮尚往來,給這丫鬟心頭也添點兒堵。
霍改轉身,大步往飯廳走去,正將萬思齊給堵在半道上。
「你醒了?」萬思齊打量著頭髮蓬纏、衣衫凌亂的霍改。
霍改撓撓頭:「嗯,餓得慌,睡不著。有吃的沒?」
萬思齊拍拍霍改的頭:「飯菜都是現成的,你收拾好就來飯廳吧。」
一盞茶之後,收拾整齊的霍改坐在了飯廳里,對著那守在房裡的丫鬟笑得陽光燦爛:到嘴的天鵝肉的飛了吧?活該!
「小侖,你盯著這丫鬟作甚?」萬思齊的冰山臉重出江湖。
霍改回神,笑道:「我想讓她出去,我有點兒事想跟你邊吃邊說。」
丫鬟很是識趣地乖乖退場,順便將門給帶上了。
霍改給萬思齊盛了碗湯,這才開口道:「我準備教給你一樣東西,對你多少有點助益。」
萬思齊修長的手指沿著碗沿緩緩滑動,抬眼看著霍改:「什麼東西?」
「阿拉伯數字。」霍改埋著頭給自己也盛了碗湯。
萬思齊疑惑:「這是何物?」
趁著涼湯的空隙,霍改將阿拉伯數字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給萬思齊普及了一番。
「懂了?」霍改笑問,端著碗淺嘗了一口。
萬思齊也端了碗,繼而舉著碗和霍改手中的湯碗輕輕一碰,如飲美酒般將碗中湯一飲而盡:「懂了。」
萬思齊給霍改夾了一筷子魚肚上的肉:「你如何肯定這東西對我有用?」
霍改唇角得瑟地上揚:「這世上也許有不偷腥的貓,但絕對沒有不做假賬的商人。與其抱著個真賬本隨時準備露餡兒,還不如用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記下后將證據永遠銷毀。」
萬思齊誠懇道:「小侖,你幫我大忙了。」
霍改笑而不語:這一桌子菜,你敢說換就換,撈錢的渠道絕對不止明面上那點鋪子,要是對黑賬沒有需求才有鬼!有了這個,縱然自己走了,你的商路也會一帆風順吧。
萬思齊看霍改不回答,以為自己的表揚還不夠到位,忙又補上一句:「我弟弟果然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哪裡、哪裡。」霍改難得謙虛了一回——你弟弟是個天下第一蠢貨,我這個作者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吶。
霍改酒足飯飽,便又回自個兒的屋子了。歸路已是走了四之有三,該謀划著啥時候離家和雨無正相愛相殺去了。
萬思齊卻是在晚飯前出了門,之後幾日都一直不曾回來。
霍改並不覺得奇怪,他估摸著萬思齊新得了阿拉伯數字這一寶貝,正迫不及待要將其用到實處吶。
霍改比較奇怪的是,這幾天東方未明居然一直沒來找自己麻煩。畢竟自己當初為了穩住這移動收費站。給出了考上舉人後勾搭成奸這一誘餌,這會兒壓根兒連考場都沒進,相當於把東方未明又涮了一回。東方未明再次慘遭忽悠,居然連個泡都沒冒,實在反常啊!
秋闈結束,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現下坤城裡最火熱的話題是刺史陳柏舟要舉辦個賞月會,邀請眾多文人共度佳節,規模之大、陣容之豪華,令人嚮往。
是夜,陳府的花園裡熱鬧非凡,客人們在後院曲折的迴廊上依序坐了,身前便是長條矮几,擺著各色果品,月餅佳釀。
怪石堆起崇山峻岭,護以花木,襯以亭台,檯子上便有那戲子依依呀呀,長袖翻舞。
整個甘棠學院都得了邀請,霍改自然也在其中,備受圍觀、也備受冷落。
陳柏舟和幾個貴客另坐在一邊的亭閣中,談笑風雅。
待得霍改將肚子填了個九分飽,陳柏舟忽而示意大家安靜,似是有話要說。
陳柏舟起身,對著眾人朗聲道:「在下一月前得了一佳人,其琴技極是了得,不敢獨享,今日請諸位共同品賞一番。」
說罷,陳柏舟對下人傳喚道:「請常公子來。」
霍改拿著月餅的手微微一頓,繼而笑了,小舟你果然很給力。
在萬眾矚目中,一半面蒙紗的男子蓮步輕移,走上那戲台來。
早有人置好了蒲墊古琴,常谷風盤膝而坐,盈盈望了陳柏舟一眼,便奏起琴來。其音婉轉,聽之如子夜清歌,望之如湘君遊戲,極是動人。
一曲罷,賓客自然紛紛喝彩。
「恭喜陳大人得此佳人。」
「陳大人有此美人相伴,當真讓人艷羨得緊。」
「也只有陳大人府上才養得出這等才色兼備的佳人。」
……
霍改抬眼去看常谷風,那二貨還以為得了眾人祝福呢,笑得那叫一個春光明媚。渾然不覺,他已是淪落成了陳府藝妓,玩物一個。
陳柏舟拱拱手道:「近些日子,我常與這位常公子相攜玩樂,卻不想,因得我家谷風與某位學子長相相似,而引起了一些誤會。更是有那些個宵小之輩,藉此編排,毀人名譽,阻人前程。這次特此澄清,都說謠言止於智者,望各位別被那小人蒙蔽了才好!」
這話說到後來,已是帶了警告之意,一雙凌厲的眼,更是看向了甘棠學院這邊,嚇得眾學子噤若寒蟬。
此時,霍改一眨不眨地望著常谷風,而常谷風也耀武揚威地瞪著霍改,這二百五估計還以為陳柏舟在當眾向他示愛,順便禁止大家胡亂配對呢。整個人都散發著「我才是官配哦,小三你趕緊找地兒哭去吧」的囂張氣場。
霍改感受著心底緩緩的消散最後一點怨念,深深覺得,有這種豬一樣的對手,實在是讓人贏得毫無成就感可言。
「果然很像啊。」有人的視線在常谷風和霍改間徘徊。
「萬家三郎也夠倒霉的,被小人盯上。」有人感嘆。
「聽說他是考明算的,這樣也中槍,未免太背運了些。」有人真相。
「雖然陳大人賞識他呢?不遭人嫉是庸才啊。」有人接著真相。
「聽說這回秋闈人家壓根兒就沒去考場。」有人繼續真相。
「以拒考證清白,倒是個清高的。」假相出來了……
輿論就在陳柏舟推出常谷風這一活偽證后,導向了萬仞侖品性高潔,純屬被害這一方向。
霍改在眾人同情地目光中,淡定地將肚子填到了十分飽。
難怪陳柏舟要養著常谷風,誰讓常谷風是他院中妓呢?還是公認的。
吃飽喝足,霍改翩然退場,陳柏舟攬著常谷風坐在亭閣里,連眼都沒抬。
霍改輕笑低喃:「愛之、害之、離之……」
經此一事,陳柏舟定然更為明了和我攪基必會毀我名譽和前程這一現實。那麼以他那「愛他就守護他」的邏輯,今後多半都不會再沒事兒蹦躂到眼前來了吧。這隻鬼畜倒是個難得的乖孩子。
霍改走出陳府花園,扭頭看著院中那三千繁華,眉眼彎彎:「再見了,別人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