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壽宴
「誰?誰出來了?」穆小午用力抽出手,一邊摩挲手腕一邊看著面前的老婦:她雙眼渾濁,頭髮全白了,臉上的皺紋像用刀子刻出來的,按說她的年齡應該和閆白霖相仿,可是看起來她卻比那位保養得宜的閆家族長老了不止十歲。
「你說的是誰?」穆小午又問了一句。
老婦湊過去,一張核桃似的老臉幾乎貼到穆小午臉上,顫聲道,「那塊紅布,他還蓋著,可是布下面那張臉,已經變了。黑黢黢的,皺皺巴巴的。還有眼睛......」她打了個哆嗦,彷彿看到了自己描述出來的怪物似的,「眼睛像火炭,黑裡邊透著紅,我不敢看,多看一眼,好像就會被那雙眼睛吸進去......」
「紅眼睛。」穆小午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正經的表情,她皺了皺眉,思忖半晌,終於重新開口,「你認識他?」
這句話彷彿把閆老太太扎了一下,她身子重重一抖,后便重重沖穆小午擺手,邊搖頭道,「我不認得他,這些事都和我沒關係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讓他來找我......」
「我知道和你無關,但我總要知道他是誰才能幫你,對不對?」穆小午壓低聲音,一邊在她乾巴巴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他......那是在很久以前了,那時,青城還沒有嘉言大,嘉言......」她輕輕吸了口氣,問了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嘉言......嘉言他......還好嗎?」
「他沒事了,昨晚就醒了。」穆小午有些不耐煩,「閆老太太,還是說回昨天的事吧,你口口聲聲的那個「他」到底是誰?」
這句話剛問出口,身後忽然傳過來一聲輕柔的呼喚,「老太太,原來您在這裡。」緊接著,翠筠便像一陣風似的裊裊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四五個小丫頭,見了閆老太太便忙前後左右地圍著身子查看,生怕她傷到了哪裡。
「穆姑娘,驚擾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翠筠笑著道歉,一邊命人將閆老太太帶回房,「我家老太太這些年一直不大好,精神也時好時壞的,沒嚇到您吧。」
她笑容親切、舉止得體,很有管事大丫鬟的樣子。不過穆小午注意到的卻是她的衣服,她著錦緞朱衣,袖邊鑲白緞闊欄干,足著淡粉色繡花鞋,及其華貴。她的模樣也很是出挑,高個子,骨骼纖細,一張玉似的小臉上,長著雙含笑的桃花眼,眼角微吊,笑起來勾魂攝魄。
她當然也很美,但與少夫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美。一個清麗如百合,一個華艷似牡丹。
穆小午清清喉嚨,「老太太說她昨晚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翠筠的笑容更深了,一邊還親切地拉住穆小午的手,「她老人家時不時就要這樣鬧上一場的,你住得久了就明白了,她的話要是我們各個都當真,那一天天的也不用做別的事情了,光這些事都處理不完呢。按我說呢,老太太昨晚可能就是發噩夢了。」
說到這裡,見穆小午臉色緩了一些,翠筠便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平日里總說她們做事不仔細,果然應了,姑娘這身衣服雖好,頭上卻缺了點首飾來配,您隨我來,讓我幫您再裝扮一下。」
***
翠筠給穆小午搭配的是一支玉笄,鏤雕紋飾,左右耳垂部位鑲嵌四顆圓形綠松石,與她的裙子很是相稱。
不過,在聽說這支玉笄是一件古董,價值千金后,穆小午便暫時收起了飛揚跳脫的個性,走路都四平八穩了,生怕把那東西給摔了。
更何況現在,她和穆瘸子坐在閆白霖六十大壽的主桌,面對著一圈子達官貴人,便更不敢放肆了。她面帶著微笑,眼巴巴看著面前精美的菜肴,用力壓制住想要大快朵頤的手和心。
閆青城體貼地命人將幾樣菜放到他們倆跟前,穆小午感激地沖他笑笑,隨後又朝瞟了自己一眼的閆予池送去了一個內涵完全不同的微笑。
穆瘸子今天吃得不多,如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瓶好酒吸引住了。穆小午只隱約聽閆白霖介紹這酒的名字叫什麼秋露白,是在秋季漸寒之時,將壺或者其它器具放在草地底部,收集葉子倒立后滴落的露水,然後將此露水配上沉香、木頭香、丁香、藿香、檀香、桂花、白蓮、甘草等十餘種藥草製成。其滋味清冽純澈,色澤清亮,但因為要耗費許多財物和人力,更重要的是它乃天公的饋贈,所以便異常珍貴。普通的顯貴人家得上一小壺已是不易,即便如閆家這樣的高門鼎貴之戶,所得也不過五瓶而已。
穆瘸子酒量本就不好,再加上也是有年歲的人了,所以只吃了幾盅便有些醉意了,竟當著一眾人等的面講起了以前招魂的事兒。
「漁民......漁民是最多的,他們葬身大海,無法尋回屍身,我啊......就用稻草人代屍,穿上死者生前的衣服,再把迷失在海里的陰魂喊回來,引進稻草人中進行安葬。」
「還有一些客死他鄉的魂魄,找不到歸途,我也會施法,為的是落葉歸根,魂歸故里。對了,還有不少枉死的人,他們死得冤啊,就不願步入輪迴,那就只能用銅針強行為其超度。」
穆小午忽然覺得嘴裡的美食都沒了味道,如同嚼蠟。在別人壽辰上說什麼枉死,說什麼輪迴,也種事只有穆瘸子一個人能做得出來了吧。穆小午看見桌上的人皆用奇奇怪怪的目光看著他們兩個,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可她也知道這穆瘸子酒後話匣子一旦打開,旁人想收是收不住的,就連她也不行。
無耐,她只得忍痛看了滿桌的奇珍一眼,站起來陪笑道,「我爺爺喝多了,我先送他回房休息了,眾位好好吃,呵呵,好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