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相隨
穆小午朝不遠處站著的寶田和穆瘸子使了個眼色,那兩人便知趣地走過來了,雖然都頂著一臉的不情願,但是知道她心意已決,也知道這是現如今破局唯一的法子,所以也只能照她的意思辦。
更何況,自從桑和穆小午合為一體后,她雖然還保持著一貫沒心沒肺的浪蕩勁兒,凡事不求甚解,仰俯隨人,但一旦到正事上,桑的專橫和霸道卻還是會顯露出來,就比如現在,她一個眼神,穆瘸子和寶田便乖乖地過來了,甚至連違拗的念頭都沒敢生出分毫。
「你們留在這裡,照顧好子邁,還有,素緹的死還是要繼續追查下去,」她說著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們幾個能聽到的聲音繼續叮囑,「一定要好好守在這裡,暗地裡追查,對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掉以輕心,」她不動聲色地朝人群看了一眼,嘴角映著抹寒意,「我總覺得我們被耍了,可是現在形勢不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若真有人在背後操控,我離開后,他必定會放鬆警惕,你們正好趁此機會把這個幕後黑手給揪出來,切記,不要錯失了這個良機,嗯?」
「嗯」了一聲之後,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落到趙子邁的臉上時,發現他垂頭盯著腳尖,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聽話。」穆小午想了半晌,終於從嗓子中憋出這麼三個字來,隨後,她又朝寶田和穆瘸子看了一眼,那兩人便心領神會地同時抓住趙子邁的胳膊,將他夾在中間。
「小午,你自己小心,覺得有什麼不對,就趕緊出來,我......」穆瘸子鼻子有些酸,剛想抽一下,卻看見穆小午沖他做了個難看的鬼臉,於是適時地將後面那句煽情的話咽了回去。
「那......我走了。」穆小午沒有再多看趙子邁一眼,轉身朝前方那片遮天蔽日的濃霧走去走去,她聽到了人群中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也聽到了阿恩的勸阻聲,還聽到了穆瘸子終於落下的那一聲抽噎,可是這些聲音現在似乎都飄在頭頂,未曾真正在她心裡著陸。
她只記得那個吻,灼熱的,乾燥的,在潮濕的雨夜,化成那一處可以護她周全的小小的巢穴。她將帶著那股延續到現在的心安走進前方的迷霧,她不怕。
穆小午踏了進去,濕冷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漫過她身體上沒一個毛孔,每一縷肌膚,她覺得整個人被裹在了一個巨大的與世隔絕的繭中,眼到之處,皆是無窮無盡的白。
而身後,卻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搡著,推得她不由自主地朝白霧深處進發。
「子邁......你怎麼了?流了這麼多血......」
「公子,怎麼好端端地吐血了......」
耳邊傳來幾聲驚呼,不甚真切,她卻聽明白了,穆小午心中一緊,還未想好要不要退出去,身子又被那股力量推著朝前走了幾尺。
怎麼會吐血呢?雖然只剩下一魂,但他的身子骨比以前強多了,在海上坐了一個月的船,都未曾頭疼腦熱過,可現在,怎麼突然就虛弱至此了呢?她用指甲摳著掌心,對抗著身後那股奇大無比的力量,強行轉過半個身子。可肩膀朝後斜過來,就被重重撞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手已經被那個熟悉的掌心握住。他的手掌比她大了一圈,所以輕輕一握,便能將她整個拳頭包進去。
趙子邁涎皮賴臉地在她身旁笑著,嘴角掛著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襯得那張失血的臉更加蒼白,「我咬破了嘴巴,他們一緊張就鬆了手,我就跑進來了。」
他嘴疼,所以連說話都含混不清,可是即便含了一嘴的血,穆小午仍然毫不憐香惜玉地在他肩窩處打了一下,喝道,「你知道這裡面有多危險嗎?就這麼跟進來,你是嫌自己活得長嗎?」
趙子邁握住她的手腕傻笑,「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能讓你一個人進來。」
穆小午的心一下子就被砸軟了,張口結舌瞪了他半天,才伸出手將他嘴角的血跡擦拭乾凈,輕輕問道,「疼嗎?」
「一點點,不礙事。」
「還知道騙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爹說,我一遇到小午,就跟個傻子似的。」所問非所答的一句話,穆小午卻覺得自己的心更軟了,所有的堅硬都在他面前融化掉了,變成了一灘甜絲絲的糖水,汩汩冒著甜蜜的氣泡。
「小午,這裡,好像也沒什麼,除了霧就是霧。」
趙子邁的話把她從雲端拖回到現實中,她身子動了一下,眺目向前。前方的霧氣不知什麼時候淡了一點,不再是那種濃得近乎發黃的白色,而像千萬條待染的白紗,款款地擺動著。身後那股推著她朝前走的力也不知何時消失了,他和她,在不知不覺間穿透了迷霧的表層,進入到它的內里中。
穆小午是有些慶幸的,至少,他們沒有剛踏進來就被某樣潛伏在裡面的東西偷襲,像她發現的那幾具屍體一樣死狀慘烈。可是看著面前縹緲的濃霧,看著它們忽上忽下,時而像雪堆似的從一個個山頭崩落,時而又像羊毛團般沉重地湧來,奇形怪狀,變化莫測,她心裡的那股焦灼感忽地又加重了一點。
太怪異了,這裡太怪異了,分不清東南西北,辯不明四面八方,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她和趙子邁兩人,不,是兩片靈魂,因為連擺動的胳膊和雙腿,腦袋和身體,似乎都消失在這片白茫茫之中,被它吞噬得乾乾淨淨。
他們就像兩個孤苦的靈魂,無依無靠又互相依偎。
穆小午忽然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或許他們就要永遠地這樣走下去,不見歸途,沒有來路,穿越生死與悲苦,化作俗世中的兩點永恆的塵埃。
「子邁。」
「唔?」
「沒什麼。」
她把他抓得牢牢的,腦袋一偏,靠在他修長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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