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見老鄉
醫生的職稱有初中高三個級別,住院醫師(初級)、主治醫師(中級)、副主任醫生(副高級)、主任醫師(正高級),再往上則是省內專家國內專家等榮譽頭銜。
有一句順口溜形容住院醫師:吊絲中的戰鬥機,玩命幹活工資低。
醫學院畢業的學生,要實習滿一年,才有資格申報執業醫師,通過全國統考,再等一年才能拿到執業醫師證書,成為初級的住院醫師。
所以我在某和那陣,其實連心內科的戰鬥機都算不上,就一純吊絲,可再吊絲,前面加上某和兩字也變得高大上起來,只要拿上執業醫師證,找找關係留在某和,並不困難,即便留不下,有著一層鍍金,老家的三甲醫院肯定是穩了。
能來這裡實習,全靠我有個好舅舅。
可惜我不給力,非但沒能留下,反而是被人家趕走的。
按照規定,實習醫生要在醫院的科室輪轉,就是每個科室都呆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人肯要。
張雅一事,雖然我暴露了某些屬性,讓王主任有些膩味,卻也因此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誼,主動將我留在心內,在我瘋狂的拍馬屁之下,反而成為他的嫡系,平時打發我跑跑腿,干點苦活兒,有好事也不會忘了我,尤其去內分泌科,必少不了我陪著。
「劉,內分泌那麼多姑娘,你就一個都相不中?我看小劉就挺好,五百年前跟你是一家。」
「人都結婚了啊主任,你讓我當小三去?」
「那馮師呢?家世好,學歷好,目前還是單身!」
馮師,內分泌的大醫生小護士們能把我生吞活剝了,因為馮師是內分泌里唯一一位男性!
沒錯,就是男性!
「男的怎麼了?就是給你找個天天去內分泌的借口而已,你要不願意獻身,我可真把你攆過去實習了啊...你想想,我再進一步就有機會搏一搏院長的位置,等我當上院長,正職不敢說,科室副主任還不由你小子挑?你別走呀,我還沒說完呢...你爸怎麼囑咐你的...」
得知我受到王主任看重,我舅舅專門帶著我爸赴京感謝,我爸倒是囑咐我,跟著王主任好好乾,可也沒讓我賣P股去!
玩笑歸玩笑,王主任待我確實不錯。
有次他和普外科的李主任吃飯,特意帶上我,而我也因此搬進李主任的學生家合住。
其實我不想搬,但科里不讓住了,護士長總攆我。
剛開始,說什麼總住值班室,不合規的。
我還納悶,我又沒住她家,礙她什麼事可?!
我找王主任告了一狀,護士長不再逼我走人,而是拐彎抹角勸我搬出去,說什麼每晚住在值班室,值班大夫拿我當小弟使喚,一宿宿不得安生,早晚猝死。
可附近沒有合適的房子,我總不能拖著紙箱子去天橋下安家吧?
護士長露出馬腳。
「要不你先去小麗家湊合幾天?」
「小麗是農村姑娘,比較保守,你不清不白的在她家住了半個月,她最近特別惆悵。」
「小劉,晚上那幫小丫頭要聚會,讓小麗帶你去吧?」
每家醫院,都少不了愛給人介紹對象的護士長。
但我和小麗是不可能的,別問我為什麼如此堅決,你得知道護士們三天一個夜班,有人查崗不許睡覺的那種,如此頻繁的熬夜,范冰冰來了也扛不住!
小麗滿臉痘痘!
李主任的學生叫吳強,家裡條件不錯,獨自在醫院附近租了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最開始,他不想收留我,礙著李主任的面子才同意跟我合租,直到我辦了新家,請王主任吃飯,吳強發現我和主任關係極好,轉天就變了態度。
挺市儈的一個人。
但真小人總比偽君子來的痛快。
何況吳強不歡迎我,我依然隔三差五請他吃飯,不也是看在他是李主任學生的份上?
京都居,大不易,大哥不笑二哥。
但後來我離開某和,也是拜這小子所賜。
我搬進吳強家的兩個月後。
那天還沒下班,吳強打電話,讓我晚上陪他參加個飯局,李主任也去。
既然李主任也去,我理所當然的認為我的老王頭肯定也會去,否則我憑什麼參加李主任的私人聚會?
因此沒問那個飯局的性質,很痛快的答應了。
快下班,吳強跑來找我,不由分說的拉著我就走。
停車場,坐進吳強的車裡,他說:「你沒跟你們主任說吧?」
「沒有啊。」
「那就行,晚上介紹一位大老闆給你認識。」
此時,我意識到王主任不會赴宴。
吳強要瞞著王主任給我介紹大老闆,我本能以為是醫藥行業的老闆,想通過我在心內撈點好處。
醫藥行業是暴利,這裡不得不提一個為人詬病的職業,醫藥代表,說白了就是藥廠的公關,想盡辦法跟醫生打好關係,多開自己廠家的葯,而這裡又產生一個回扣的問題,可以說市場上百分之八十的藥品都存在回扣,醫院的藥房如此,路邊的藥店也如此,國內國外都如此。
這是不可能禁止的現象,因為目前就有這樣的市場需求,只有某些特殊的管理辦法能稍稍遏制。
有些科室,醫藥代表會將回扣給到開藥的醫生手裡,有些則是科室統一管理。
比如我們科,王主早跟那些賣葯的老闆打過招呼,嚴禁私下交易,所有的費用全部交到他手裡,他再以獎金的形式發給下面的醫生。
聽上去,老王是不是挺黑?
其實不然,這是為了杜絕科里的大夫私慾膨脹,胡亂開藥,只有交到他手裡,大夫們沒個念想,才會按照正常的用量寫處方——至於老王這一過手究竟撈了多少,鬼知道,為了和人賭氣就隨便買輛奧迪,肯定沒少撈。
言歸正傳。
張雅一事之後,有不少賣葯的和我套近乎,你說我一實習醫生,連開藥的處方權都沒有,他們找我幹嘛?還不是盯上我和王主任的關係?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怎麼知道我和王主任關係好?
其他醫生說的唄!
所以說,為了賣個葯,這幫人連間諜都用上了,我不警惕能行嘛?
我滿臉嚴肅問吳強:「什麼大老闆?你要幹啥呀?我可幹不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就一實習的,而且老王管得超嚴!」
吳強切了一聲,不屑道:「我讓你幹啥亂七八糟的事了?真有事,李主任也求不到你頭上!別胡思亂想,晚上要見的,是你們山西的煤老闆,李主任特意讓我帶上你,給你個結交的機會,怎麼樣,我老大夠意思吧!」
親不親鄉土情,出門在外,多認識幾個老家的朋友沒有壞處。
但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吳強何必多此一問?
我不想去,推辭道:「我還是別去了,我不太會說話,上不了應酬的場合。」
「所以你更得鍛煉!人家幾個億的大老闆,要不是在外地顧念老鄉情誼,人家願意和你一小大夫坐一起吃飯?你有啥可為難的?別墨跡了,咱倆趕緊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
「還洗澡?」
「有美女!你打算這樣邋裡邋遢的去?」
「哦。」
回到家,我把自己拾掇一番,臨出門,吳強對我說:「劉楠,你真噁心,我瞧不起你!」
我沒搭理他。
不就噴了點香水么!
動物界的雄性為了吸引異性,都要分泌點味道出來。
晚飯在一家私房菜,裝修不算太奢華,卻隱隱透著點古典範,勝在清靜。
肯定是李主任選的地方,我老家的煤老闆沒這品味。
包間里坐著李主任和一位陌生人。
見我們進來,李主任笑著介紹:「小劉,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老鄉,姓周,你就叫周哥吧,老周做煤炭生意的,一會你陪著好好喝幾杯,你周哥一高興,說不定送你十輛路虎車。」
周哥皮膚黝黑,五短身材,穿得倒是挺闊氣,小襯衣小皮鞋一看就是高檔貨。
周哥跟我握手,手腕上掛著大金錶:「好小伙,能在某和當醫生,真給咱老家長臉!」
說著話,周哥拍拍我的胳膊以示親熱,而他的手粗糙有力,一看就是干慣粗活的人。
李主任那一句十輛路虎車是拿周哥開涮,老早以前的段子了,說我們山西的煤老闆跑去燕京看車,售車人員見煤老闆穿得跟個乞丐似的,愛答不理。
煤老闆問:「這車看著帶勁,閨女,多錢一輛?」
「這是路虎,一百多萬呢。」
煤老闆倒吸口冷氣:「一百多萬?燕京的車也這麼便宜?給我來十輛。」
類似這樣的段子還有很多,有煤老闆買樓的,有煤老闆生氣,叫人扛來十麻袋現金的,還有煤老闆出去應酬,不讓他結賬就翻臉的...
挺有意思的段子!
隨便一個小煤礦的老闆都是幾千萬的身家,腦子缺弦到何種地步,會認為幾千萬老闆的見識不如賣車賣樓的打工仔?